05 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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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咖啡厅出来,袁青梨和苏融融又在商场逛了一圈,苏融融自然是满载而归,袁青梨只拎了两个袋子,分别是给母亲和meimei买的。 “商场不是我的战场。”这句话袁青梨从十几岁奉行到二十几岁。 苏融融家早早就搬出了老城区,两人不同路,只能在商场门口作别,袁青梨一个人去公交站台。不抬头看高楼的话,一座城市的发展需要从细微中体会。比如在她高中时期,从市区到老城区的公交路线每天只有三趟,如今却多了十几趟。 公交车缓缓往前驶动,透过车窗观察到的变化会更加明显——以前哪一段路还是坑坑洼洼的泥地,现在变成平稳的沥青路;以前哪一块地挂了商场施工的牌,几年后却变成了公园;以前哪个广场破败不堪,现在焕然一新引得客流不断。 南临确实比不上省会抑或是别的一线城市,却是一座中和了生活舒适度和工作包容度的城市,袁青梨并不那么恋家回家,但她是十分追求性价比的人,回来工作对她来说好处大于坏处,所以她没怎么纠结,毕业就回了南临。 公交车拐进林荫覆满的长街,车身顺着光影往前行,前方到站,袁青梨下了车。 到家的时候母亲正在准备晚饭,父亲依旧不见人影,袁青梨在房间找到meimei袁青禾。高中生真惨,周六下午还在苦巴巴整理错题集。 明明两周前才回来过,袁青禾看到她仍然高兴得像许久不见,笔头一扔站了起来:“袁青梨!” 袁青梨把手上拎着的购物袋放桌上,对着她耳朵弹了一指:“叫姐!” 她其实一点不在意这些称谓,只是想逗小孩玩。袁青禾捂着耳朵乱叫,随后看到桌上购物袋的品牌logo,尾音拖得更长,只不过是从可怜巴巴变为欣喜,抱着袁青梨的胳膊谄媚地连喊了几声“好jiejie”。 女高中生学习辛苦需要奖励,看中一双运动鞋很久了,耳熟能详的大品牌,价格自然不便宜,不在父母的消费观念里。一小时前袁青梨在商场看到线下旗舰店,顺便买了下来。 袁青禾当场拆了包装盒,将崭新的鞋子拿在手里左右端详,里里外外欣赏了好几遍才舍得放下,语气急转一百八十度:“可是我月考没进步啊!” 上个月袁青禾同学向jiejie许愿望的时候,可是信誓旦旦说这次月考一定会进步的,可惜班级里竞争太强烈,结果不如她意。 袁青梨从不在意这些,取笑道:“没进步就不穿鞋啦?” 姐妹两人在学习上向来是两个极端,袁青梨惯会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而袁青禾自觉性很强,有目标肯努力,根本用不着她cao心。 女高中生闻言蹭过来,一手抱着新鞋,一手抱着jiejie,甜腻腻地撒娇。袁青梨故作嫌恶地甩开她,去厨房给母亲打下手。 袁父准时踩着开饭时间回来,袁青梨帮着母亲把汤端上桌时,她那父亲已经在大快朵颐了。袁青梨拿起碗挨个给母亲和meimei盛汤,边咀嚼饭菜边张嘴呵气的中年男人这时候朝她仰了仰下巴:“给我也盛一碗啊。” 袁青梨最后打好自己的那一份,坐了下来,说:“我饿了。” 袁父脸色一僵。 母亲笑呵呵的,站起来去厨房拿了新的碗,一边指责丈夫,一边把汤装满:“梨梨刚从市里回来,饭都没吃呢,肯定饿了,你指挥什么指挥。” 父亲抖着嘴散热气,不以为然道:“所以我说干嘛出去住嘛?浪费钱这不是,家里过去也没多远,省得每周往回跑。” 他根本没在思考如果住家里还得每天往回跑的事,比“每周”费时费力得多,袁青梨懒得和他争辩,喝了一口热汤才说:“又没花你的钱。” 袁父瞬间不说话了。 饭后袁青梨把茶几上的购物袋给母亲,自己去厨房刷碗。没多会儿母亲跟进来,帮着她把冲洗干净的碗擦干,嘴里念叨着:“怎么又给我买东西?你自己现在才赚几个钱啊,我什么都不缺......” 这些话以往重复了太多次,袁青梨左耳进右耳出,客厅里袁父放着电视,笑得震天响。袁青梨往那边看一眼,忍不住讥讽出声:“你缺个正常老伴。” 母亲瞬间急了,恨不得伸手捂住她的嘴:“瞎说什么呢!” 袁青梨没再往下说,这话题也算揭过去了。 洗完碗,袁青梨从冰箱里拿果汁喝,母亲仍跟在她身后,几次欲言又止。 “妈,想什么呢?”袁青梨直问。 “没有,没有。”母亲目光没从她身上移开:“看看我的漂亮女儿。” 袁青梨听着习以为常的夸奖,没作出反应,果然,下一句就直接进入主题了—— “那我们梨梨有没有遇到什么正常对象啊?有合适的就处处看嘛,也不吃亏的。” 她母亲活了四十多年,依然是个把什么都往脸上写的傻白甜,什么事都拐不过两个弯就会被人看穿看破。 袁青梨随口说:“不知道,没注意。” “哎呀。”母亲看她要走,追着在她耳边小声道:“别光顾着赚钱,也得谈恋爱的啊!” 同样要来厨房找果汁喝的女高中生:“......” 袁母有所不知,她大女儿谈过的恋爱可不少。 第二天是周日,袁青梨照例留在家里过夜。 他们家住的小区很老,袁青梨上初中后他们一家才从镇上搬出来,捡便宜买的急转二手房。袁青禾还小的时候,袁青梨是带着她睡的,剩下的一间房慢慢被父亲堆成杂物间,后面也懒得收拾,姐妹俩这么多年都挤在同一张小床上。 她们年纪小一些的时候还会互相嫌弃,现在只剩下珍惜。越长大一起相处的时间越少,袁青梨上大学后变得很忙,虽然留在本省,但接连几年的寒暑假也只是回来待几天,这两年袁青禾愈发粘她。 前一晚休息得太好,袁青梨有些睡不着,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袁青禾手上的银饰。这也是袁青梨送的,女高中生的升学礼物。此时女高中生已经到了睡觉的点,无奈jiejie捣乱,袁青禾眯着眼小声抱怨:“你怎么都不困啊?” 接着反而遭到嘲笑:“你怎么这么困啊?” 她自己上高中的时候可是精力无限,晚上瞎玩到凌晨第二天还能爬起来去上课。说到这个,袁青禾更气了:“我以前看你那样,一直以为上高中很轻松,结果我现在每天上课写作业都已经累得没心思做别的事情了。” 听着重点高中的女学生发表上学感言,袁青梨毫不羞愧:“可能因为我不学习吧。” 重点中学的女高中生:“......” 这是大实话。袁青梨一向对学习不怎么上心,但她几乎不干违背校园纪律的事,每天在保证出勤率的情况下坚持不学习,混混沌沌毕了业,能考上大学已经是万幸。 袁青禾跟她不一样,这姑娘从小就品学兼优,脾气也比她柔软得多,所以成年后有了点小钱的她总会尽量满足这个meimei的愿望,让漂亮衣服和漂亮服饰填满少女的衣橱。 她的学生时代过得略微窘迫,不忍心让meimei也窘迫。 对话声中断后,袁青禾很快睡过去,独留袁青梨盯着黑漆漆的窗口发呆。 她家小区不近路边,住的多是老人,入夜后一片静谧。袁青梨躺在床上,仿佛还能透过遮光的窗帘看到等在楼下的玩伴们。 那时候她不缺朋友,上学日或周末都能成群结队地玩。一群人每天踩点到教室,早晚读都在交头接耳,课堂最多听一半,一下课就跑得没影。袁青梨和这些人不大相同的是,她不管玩得多疯都能按时交作业,甚至帮陈宿西把作业也写了,当然——是有偿的。 袁青梨轻轻翻过身,想起那枚被她压在腿下的唇钉,以及他浮光一样清浅的银发。 ...... 小城市就这点不好,地方就这么点大,回忆都太密集了,一旦身处其中,未尘封的记忆总要争先恐后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