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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芳阁6(又入迷窟)

    这地方什么德行宴云都懂得,可她是来找线索,又不需将流程挨个儿走上一遍。

    对渊离的话,宴云不仅嗤之以鼻,甚至有种冷嘲热讽的冲动。

    “只要能留下他们,什么方法都可以?”宴云左顾言它道。

    渊离掀了掀眸,耐人寻味的在她身上扫过来回:“少想些有的没的,倘误了这费心俶建的生意,你有十条命都不够偿的。”

    日头渐渐西沉,密闭的大殿内愈发显得暗淡,宴云从他身上渐瞧出一种熟悉之感,和那个杀千刀的李宣初一样,以揶揄别人为乐,或是附会一些擅自以为的道理,来显得自己是非明辨,顶顶清醒。

    她在默默权衡去留的利弊,渊离却将耐心耗去大半:“御芳阁不留无用之人,既你自有打算,现在可以走了。”

    宴云被堵得说不出话,暗自将他又骂过几遍,终是硬着头皮靠上了那面桌子。

    气氛一时凝重地有些突兀,宴云被他没有温度的目光瞧得很不自在。

    僵了片时,她忽而展露妩媚一笑,春水般的明眸潋滟盈盈,声音里带着缠绵的甜腻:“怎样才算作有用之人?公子能否教教阿云……”

    她故意向前探出身子,薄薄一层衣料本就揽不住胸前旖旎,又因着她动作的关系,领口前倾,白嫩嫩的雪团堆在一处,丰腻如凝脂,晦暗的光影中格外醒目扎眼。

    只是在她俯身而去,正待贴上渊离之际,一样坚硬透凉的事物却顶住宴云前襟,将她上身定格在距离一尺之外的地方。

    宴云垂下眼帘,抵在胸前的,是一柄通透润泽的玉骨扇,角度还颇有些香艳。

    而原本意兴阑珊的人,此刻已彻底变了颜色,渊离寒着脸,暗沉沉告诫:“记清楚,你卖弄的对象是那些肥头痴脑的男人,在本君面前,收起这些下贱把戏,现在照我的话做——”

    他手上往前一送,仿佛对待一件随手可掷的物品,把宴云推回桌沿,凉声吩咐:“上去。”

    宴云面露委屈,点点泪光在眼眶中打转,心下却腹诽不止。

    下贱?

    若她能算作下贱,那对面这个怕就是丧心病狂,禽兽不如了!

    她慢吞吞挪上桌面,银丝翠纹绸服下纤长的双腿无处安放,左右也不好大咧咧同他相对,悉索许久才找到合适的姿势蜷曲其上。顾不上体面风雅,只求薄衫可以将自己包裹周全,又不用直面阴冷可恶的男人。

    渊离似看出她那点心思,勾出一抹诞恣的笑,一字一句,棱锥般楔进宴云耳中:“衣服也脱了罢。”

    宴云偏头,一时不解其意,方才他明明阻止了自己的引逗挑衅,现在又撒的什么疯?

    “这会儿子又扭捏上了?不会以为留你在此,还得好吃好喝的供着吧……总要让本君看看你的本事,只会躺人身下当块儿木头可不行。”

    明明一副昳丽相貌,吐出的却是一茬茬儿下三滥的主意。

    宴云佯装吃惊,反问道:“公子可是要奴自作那狎亵轻浮之事……”

    她咬着下唇,双颊恰到好处腾起一抹红云:“既如此,阿云愿以蒲柳之姿为公子拂枕席,以谢公子相护之恩。”

    宴云是吃准了他对女人兴趣寥寥,但又疑心他癖好特殊,便想着以毒攻毒,先把人搪塞过去再说。

    渊离懒得分辨她话里的真心假意,倚在圈椅里的身子向前,玉扇勾过她下巴,迎上她嫣然带怯的脸,毫不掩饰眼中的轻贱:“本君的枕席?你——也配?”

    宴云还想再回,胸前却骤然一凉——

    呼吸之间,那柄玉骨扇,已顺着她微敞的领口滑下,没入腰腹。

    冰凉的触感令她打了个哆嗦,渊离促狭戏弄的目光亦让她窝火不已。

    “弄脏了本君的东西,可是罪加一等。”

    “……”

    深吸一口气,宴云勉强镇定下来,决定暂不跟这个小崽子一般见识。

    她缓缓解下腰间束带,细丝绸缎软滑非常,随着动作斜落臂弯。

    玉扇紧贴在腹间,温润的莹泽与欺霜赛雪的肌肤底色辉映,真如名家笔下意蕴隽永的留白,以淡薄的色,勾勒出意味深长的遐思。

    再往下一点……

    宴云眉心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方才换洗时她并未留意,如今才注意到衣褶半遮的私密处,不知何时竟变得光洁一片,干干净净的,只剩丰嫩的耻丘,以及惨遭蹂躏后遍布的微肿红痕。

    被强行压下的羞耻感,顿时重新翻涌上来。她避开眼,迅速抽出玉扇,像是触碰灼烧的火炭般,狠狠扔回到渊离身上,伴随胸前起伏急促,气恼久久未平。

    扇子在渊离身上顿了一下跌落在地,亏有缓冲在前,否则好好一把扇子就要身首异处,彻底沦为一堆废石。

    笃笃笃——

    二人正僵默着,殿外有人敲门。

    渊离没理会她,一句吩咐,门便应声打开。

    宴云半撑着台案衣衫不整,听到门响,本能地扑向桌案里侧,把自己给藏了起来。

    来的大约是园子里的侍从,没有什么虚言客套,开口直接道:“禀离君,您之前打听过的那名叫徐月的莺姐儿,小的们已经调查清楚,身份并无问题,目下已被带到雪苑安置,下头来问,用不用现在带来由离君亲自审问。”

    宴云一凛,只此小小一处纰漏都能事无巨细,一一查过,这人果然疑心病重不易轻信。只是他会怎么对待徐月儿?倘也用昨日那等方法惩治,那她真是罪责难赎了……

    “先留着吧,等本君料理完眼前事再行处置。”

    “……”那人停顿须臾,支吾着继续道,“离君,还有件事……”

    渊离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淡淡抬了下眼皮。

    就听声音又起:“月君说,还有三天就是游吟宴了,不如趁此机会将那擅闯的丫头打发了,这样既不算坏了规矩,也省的惹离君不快,伤了您二人之间的和气。”

    “嗯。”渊离不以为意道。

    “那……小的现在就将她带走?”侍从语气试探。

    宴云缩在桌后,紧挨着渊离衣袍下摆,听见说到自己,她怔了片刻,随后面容仓惶地抬头……清润晶亮的眸子盈着水光,如晨曦林间碎零的云露,不免让人想到些孱弱孤茕之类的形容。

    眼看着还想伸手去扯渊离衣角,却又在触碰前赶紧收了回来,只乞求般地望向他。

    渊离指尖轻敲桌沿,声线依旧波澜不惊:“三日后来领。”

    “那画像?”

    “本君自有安排。”

    此话一出,侍从便不再多言,随着踢踏的脚步渐远,内室重新安静下来。

    “方才还趾高气昂,做什么又来求本君?怎么,舍不走?”轻佻的言语,掩不住的凉薄。

    宴云仍维持着弱势者的姿态,罩衫松垮香肩半露,修长的腿足上零星落着鞭笞的印记,再加上泫然欲泣的娇态,勾挑着无声的侈欲在空荡的大殿里隐隐浮动。

    她在专心思考一个问题。

    若只为把徐月儿救出去,那么按照一开始的打算,等到游吟宴上将她赎身即可……

    而经过与这群妖祟的共处,宴云敢断言,这园子里里外外压根儿就没一个良善之人,投其所好的行径无异于助长贪念,一个徐月儿得救,下次也会有另一个,下下个无辜女子惨遭毒手。

    所以,救一人,不如直接清掉这疮患。纵不能彻底祓除,也要手刃了罪首,教他大伤元气,难再逍遥畅意。

    可惜她现无法将此间消息传递出去,希望身在余阳城的凌若能见机行事,届时或可里应外合,掀了这腌里巴臜的糟烂地。

    思索着,渊离不知何时又执鞭凑到近前:“想什么?”

    怕被看穿心思,宴云别过眼,细声道:“自是想如何活下去。”

    渊离摩挲着鞭柄上凹凸的暗纹,留下她本是一时兴起的念头,初衷不过是为了跟璃月那个疯妇较劲,但不能否认,对她的态度多少还是宽和了些。

    譬如一次次容忍下她不知死活的试探,放任其眼中不时闪烁的精明,乐得欣赏那无时无刻不在上演的装傻充愣……

    渊离亦不禁再次疑惑于她来此的目的,连慾贞树狂性大发的折腾都生受下来,转头还能若无其事向他寻求庇护,单这分忍辱负重的劲头,就教他想无视都不能够。

    不过既然她想玩这种欲盖弥彰的游戏,他倒也愿意奉陪:“如果只这点愿望,本君自当助你一臂之力。”

    “什么——啊——”

    随着渊离最后一个字落下,整个殿宇都开始了剧烈的摇撼。

    不妙的预感使她猝然回转目光,对上他的一刹,宴云愕然发现,渊离原本浅淡的瞳色此时正散发着碧莹莹的绿光,如暗夜里的鬼魅,阴气森森,没有丝毫生气与温度。

    周遭的一切极速变幻着,黑暗无限地拉伸蔓延,随即失重的感觉袭来,宴云仿佛被拖拽着坠入深谷,时间快到甚至来不及自救,眸中人影愈远,唯有冷风呼啸着擦过耳际。

    下坠——

    如同没有尽头地持续下坠。

    短暂失控的间隙,宴云脑中兀地蹿出一个人来。

    没离开玉阳派前,她曾从同修处听过一席话,说在极北之地,有处名叫无间的深渊炼狱,那里封印着上古凶蛮悍虐的邪魔,所有打着除魔卫道之名前去戮魔的修者们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

    她当然不信。

    那自负经天纬地的杀才,既承诺过不留她一人于世间魈鬼为伴,就一定会安然归来……

    然而,百代光阴,暑往寒来,这唯一一个从深渊活着踏出的贤勇,居然一夕就成了人心背离的众矢之的。

    他们骂他贪生怕死,为保性命以身饲魔为道门不齿。

    骂他心肠歹毒,恩将仇报将旧日恩师戕虐至死。

    更有甚者,笃定他不分不辩,将各种子虚乌有的罪名强加,俨然一副作逆者狼子野心,如今不过原形毕露的架势。

    ……

    不知他在决意纵入深渊的时候,是否也如此刻的自己,被永堕无间的茫然无措,迫压得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