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没有了

    醒后的潮灵依旧蜷缩在一起，她看着女人和那只小兔子一起忙忙碌碌，默默地用冰凉的脸颊轻轻蹭了蹭自己的鱼尾。

    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能捧着自己最漂亮的鱼尾，阳光并不温暖，鳞片上结的冰晒了一天也没有化，抱紧鱼尾后，潮灵轻轻地舔起了尾巴上的冰。

    她的身体柔韧度很好，堪比花豹了，连这样奇怪的姿势都能舔到自己的鱼尾...

    “潮灵，谢谢你。”宋菀时本不想过多地去打扰潮灵，人鱼并非她的兽女却能来救她，她已经很是感激了。

    昨夜，游过水的身体衣服都没有干她就睡着了，可一直忙碌到现在，宋菀时也只是有些头晕和想打喷嚏的冲动，并没有感冒发烧。

    人鱼的鱼尾上面一直有着一层薄薄的粘稠液体，鱼尾滑腻无比，此刻那些黏液结了冰，她能做到的也只有想办法弄成火来，帮潮灵烤化身上的冰。

    潮灵不太情愿地咕噜了一声，顶着冰冷的身躯又跃进了水中。

    她冒着危险来找女人，不是为了听这句话的。

    水面结的薄冰被她撞碎，藏在石头下面的小鱼潮灵伸手一抓就摸到了不少，那些小鱼只有指头大，她一口能吃下好几条，一点也不能填饱肚子。

    她很少在这个季节捕猎，她的家园，东海深处的水是温暖的，不像这里的湖水，冻的身体僵硬无比。

    这里并不适合居住，潮灵得带着女人离开这里，最好是回到她熟悉的地方。

    潮灵在水中断断续续地游到了晚上，她再次抓到了两条rou质细腻的淡水鱼，这种鱼什么季节都能适应的了，厚厚的鱼脂很是鲜美，潮灵欢快地吃下一条，另一条则带给了宋菀时。

    宋菀时这才看清了之前茶梧喂给她的生鱼长什么样子。

    纺锤形的鱼体，鳞片细腻，背部呈黑蓝色、腹部白色的鱼足有她小臂长，鱼头圆且小，还是扁平的，鱼的两边还有两对小须，匆匆瞥一眼，宋菀时便尽量忽视这条鱼的外表。

    鱼是她唯一不喜欢的生物，年幼时，因为母亲爱吃鱼，家中水池里的花色盆便常常放着一条长长的黑鱼，鱼嘴咕嘟咕嘟地一张一合，嘴巴长得很大，鱼嘴里面还有细细的小齿，鱼鳃鼓起，露出的皮rou更是吓人，她踩着板凳去看，总觉得花色盆里的鱼眼在瞪着她。

    甚至还会扑腾扑腾鱼尾，甩她一脸nongnong鱼腥味的脏水。

    在手臂都变得酸痛前，茶梧终于弄出来了一小茬的火星。

    她欣喜地惊呼出声，蹦蹦跳跳地捧着燃烧的草跺往宋菀时身边走。

    见到火苗跃起的那一瞬间，一只缩在角落毫无存在感的小人鱼突然发出了刺耳的鸣叫声，她的声音立刻就盖过了茶梧的欢呼声。

    刚刚处理完鱼，宋菀时的手上全是鱼腥味，她强忍不适，接过茶梧手中的火苗，让小兔子先捂紧耳朵。

    茶梧乖顺地捂紧自己的耳朵，她歪着脑袋看菀菀拧起的眉，不知道怎么才能帮到菀菀。

    小人鱼惊惧地看着女人手中发光的那一团奇怪的东西，努力把身体越缩越小。

    她受伤的鱼尾在地上蠕动地很是可怜，从未见过火光的月野尽力往水面爬着，她的前胸后背上都起了一层密密的鳞片，有了鳞片保护，月野拖着鱼尾爬的速度快了一点。

    但也只有一点，比宋菀时走路的速度都要慢些。

    “小人鱼，别怕。”小人鱼口中的叫声太刺耳了，宋菀时用身体挡住朝向小人鱼那边的光亮后，月野仍是没有停止爬行。

    见到温暖的火，捂着耳朵的茶梧和潮灵都很开心。

    东海海底常年漆黑一片，她们族内没有诞生过女人，兽女便都生活在水下，在没有离开族群之前，潮灵从未见过火，那时，她也跟这个鲛族的反应差不多。

    穿在粗木枝上被剖肠破肚的鱼rou需要不断翻烤，她无心去帮助那只胆小的人鱼，看着小人鱼瑟瑟发抖地爬进湖中，她心底轻轻叹气，注意力又回到填饱肚子这件事上。

    茶梧喜欢变回自己的兽形围着火打滚，潮灵则不能长时间烤火，鱼尾上的冰化了后，她就缩在不近不远的地方睡觉。

    烤过的鱼身上很容易有一层薄薄的焦黑，剥去焦边，宋菀时依次给小兔子和人鱼都尝了尝。

    茶梧只吃了一点，便催促自己快吃，而没有味道的烤鱼潮灵吃的很香，甚至想继续跃入水中再抓一条来。

    但这里的大鱼都在很远的地方，周围除了这条同族鲛人，潮灵都没见过别的兽女。

    这也太奇怪了。

    “明天，去东海吧，这里，没有食物。”潮灵凑近火堆，“而且、也没有兽女。”

    “我和茶梧打算回去...”她还是想要找到释宴她们。

    “我可以，带你回去哇，”潮灵点点头，“然后再去东海。”

    “这里都不安全，只有东海是安全的，兽神、还没有结束。”她推推女人的腿面，声音中带着一丝讨好。

    “我的初鳞都给你了...”

    “那到底是什么?”那一片月牙般微凉的鳞片被她带回去后，只过了一夜便不见了，宋菀时没放在心上，只当是可能被贪玩的兽女藏起来了，但潮灵一直说在她身上，宋菀时只觉冤枉。

    “初鳞...只能给妻主，这样无论何时我就能找到妻主了。”潮灵解释道，“我的初鳞已经融到你的身体里了，它是你的了。”

    初鳞里带着她的气味，鲛族的兽女都能闻到女人已经是她的了，也就不会再向宋菀时求偶。

    “那没有办法取出来吗？”

    “没、没办法啦。”她不安分地甩了甩鱼尾，神情紧张，“初鳞是不能再次取出来的。”

    最终，宋菀时还是答应了潮灵的说法。

    她和茶梧都不认路，也只有潮灵能辨别出方向了。

    *

    花豹走不动了，薄雪过后的阳光明媚，若洄闭着眼睛窝在树下喘粗气时，她们都默契地没有再问。

    “我们先走了，等你好了就跟上来吧。”花豹的嗅觉灵敏，还有契约的存在，夕炤并不担心她找不到妻主。

    释宴照旧是懒洋洋的样子，花豹没有跟上，她也没有太大的神情变化。

    没有菀菀在身边，她们都习惯用自己的兽形，当然，黑蛇的表情本来就很难观察出来。

    长途的跋涉让狐狸脚上的rou垫有些破皮，她们这样日夜兼程地走了两天，却半点不见菀菀的踪影。

    “菀菀真的在这里吗？”释宴沉不住气了。

    看着结了冰的水面，夕炤没有吭声。

    兽女光滑的脊背冰冰凉凉的，宋菀时和茶梧叠叠乐般，紧紧地搂着潮灵的背。

    为了不给潮灵添麻烦，她的双腿也不自然地夹紧了人鱼的细腰。

    潮灵的上半身到处都是纤薄漂亮的肌rou，她腰身在游动时紧绷着，甚至还会有漂亮的人鱼线凸现。

    嗯，只是为了快一些，宋菀时闭上双眼，不去想奇怪的姿势。

    作为鲛族兽女，水中的这一方天地就是她的统治区，她游泳的姿势甚至不需要像人类一样用前肢划水，肌rou群强健的鱼尾轻轻一摆就能游出数里，潮灵仰着颈，尽量让自己的整个上半身都浮在水面上。

    揽着她的肩，宋菀时便摸到了人鱼的头发，潮灵的头发上也有着疏水层般的物质，几乎没有怎么湿。

    即使在寒冷的冬日，速度也丝毫不减。

    因为带了女人和小兔子的缘故，潮灵发现那个同族的兽女保持着距离，居然跟上了她的步伐。

    看来那个同族兽女鱼尾根本没断嘛，她就说怎么会那么容易断掉。

    她们就要走了，月野一个人在这里待了好久，她一直都不敢离洞xue太远，怕自己的弱小，怕被强大的兽女欺负，也怕被野兽袭击，但如果有能离开这里的路，月野一点也不想放过。

    她强忍着鱼尾下段的痛楚，艰难地追着那条比她强大的同族。

    没有地震，没有多余的阻碍，每个分叉口潮灵都只是思索了几秒便找准了方向，因为兽女们常常外出找妻主，所以她们鲛族从出生起就有着得天独厚的寻路能力，在这方面，潮灵也从未出过错。

    等她游到满目疮痍又分外熟悉的地方，宋菀时扶着肩上的茶梧，怔怔地看着由小兔子为她搭建好，此刻却变成一片废墟的“大棚”。

    拱形结构的绿色散落一片，到处都是碎石和泥土，开裂的土地足有一掌宽，她让潮灵把她放回到岸上，只看到被砸的稀巴烂的蔬菜叶子。

    土地被连根拔起，她种的那些小黄瓜、辣椒、小番茄...

    全都不见了。

    她在那一片轰塌的废墟中寻找着自己曾经收集过的食物，最终也只拣到几根蔫巴的绿皮小黄瓜。

    “菀菀...?”茶梧安抚地摸着她的肩，担忧道，“不要难过了...”

    “我不难过...”她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心底茫然一片。

    什么都没有了...

    想来其他地方也是这样，这些日子的挣扎努力都化作泡影，这场突如其来的地震就像是在嘲弄她的天真，她本就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把一切都想得太理所当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