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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叛

    

背叛



    何韵和邵行之的仇人有接触,同时,何韵又是邵行之的结婚对象。尹见绯忍不住会去想他们两人独处时的模样。两边都是文明人,至少邵行之不发作的时候还很正常。打又打不起来,要说真情实意地牵手、亲吻,尹见绯也想不出这样的情形。她有好几次都想问邵行之在省城里做了什么,但转念一想,能告诉她的都在报纸上登着,从本人嘴里也问不出来新的东西。

    “我看见报纸上……报纸上有……”她开口,连她自己都觉得意外,“你和其她人在宴会上的照片。”

    “你说哪个?我去了不止一家的宴会。”邵行之走在她身边,“能让记者拍的好像就两场。一场是接风,一场是庆功。”

    “我不知道,”尹见绯摇头,“我只知道照片上是你和另外一个军官举杯,旁边有一位女士,好像是书记官。”

    邵行之倏然回头,“那是庆功宴,报纸登照片应该也会注明人名。我对面的军官是我的老师,他旁边的是他的女儿,你叫她书记官也没错。我的上司叫何青田,而他的女儿,叫何韵。”

    “除了从报纸上和我这里,你还听到了些什么?”邵行之很自然地问她。

    “没有。我只是看见照片很好奇,随口问一问。“尹见绯干笑着遮过去。”那就好,毕竟是我恩师,他们一家和我交情又很好,我也不希望有人误会他们。”

    尹见绯把话题岔开,她能感受到邵行之似乎很抗拒再和她说更多东西,只是强调何青田是他敬重的长辈,他和何家的关系良好。想到这里,尹见绯就不由得想起那通被自己不小心听到的电话,难不成邵行之认为何家和那个省里调过来的军官并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因为工作的原因产生了政务上的联系。也是,何家说不定认为邵行之是得意门生,还指望着邵行之能够成为他们的荫蔽,所以想要谋求更紧密的关系,例如联姻,也在情理之中。

    那现在邵行之怪里怪气的态度,莫非是要警告自己要大气一点,不要像之前做小的姨太太一样和正房计较吗?尹见绯有点意外,但又觉得有点可笑。眼下自己还顶着邵行之未婚妻的身份,如果何韵真的中途插进来,要么邵行之宣布“苏明溪”和他商量过后决定做回朋友,要么再捏造一个新的理由,甚至不需要未婚妻本人到场。

    晚上的时候她想的太过入迷,以至于望着天花板久久没有睡去。她挪动被子的时候,发现身边的邵行之也没有睡去。尹见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知道过了一会儿床板开始动了一下,邵行之从床上起来了。

    房间里很静,尹见绯只需要静下心就能听见外面的声音。她听见了打火机点火的声响。她有点口渴,决定去外面喝点水,路过露台的时候发现邵行之就站在窗边,指间的猩红色一明一灭的。

    爆炸案过后,发生事故的仓库附近也渐渐荒废下来,新的码头挪了下游半里,欢迎仪式也是在此处办的,为了三个从省里特派来的新参谋。他们要履职的地方正属于邵行之辖区下属,虽然无职权上的直接管辖关系,但明面上的亲近功夫也是要做的。邵行之一一为三个人敬酒,那三个人脸上也看不出表情,举起杯子一饮而尽。在场作陪的其他人脸上带着笑,实际上都捏了一把汗。

    这三个人都认识邵行之,有的是家里和邵行之曾经打过仗,最后实力不济败走的,有的是曾经和邵行之一路,最后却分道扬镳的,最后一个更是被邵行之举报到省里,以“勾结匪徒”的罪名处死的军官的远房表弟。要说省里有人看邵行之不顺眼,这倒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听说邵行之也和省里的人有关系,要不然先是来调停的龚局长被刺杀,后来又发生了爆炸案,两件事情发生一个就够让人丢官了。

    但整个仪式却很正常,双方都维持着表面上的体面,没有闹出什么大乱子。

    当天晚上,这三个人都接到了不知是谁传来的纸条,内容很简单,当初爆炸案结束,还有一部分弹药和武器被秘密转移走,那是谁也不知道的秘密。有人告诉他们,这批武器属于他们的亲属,理所应当用它来报复邵行之。三个人仍然感到不放心,仅凭这一点武器只能武装起几个营,一旦周围的部队反应过来,等着他们的只有死。但那些人却说自己是省里的,调令手书也是出于他们的授意,目的就是为了给他们报仇的机会。至于事成之后的撤离,同样也给出了方案。他们有三天的时间来考虑。

    但他们并没来得及考虑,第一天下午勤务官驾驶的车子就发生了车祸,那些人见只有勤务官开车,客客气气地留下了电话便离开了。事后查明电话来自于城里的洋房区。

    很显然,这只是一次试探或者警告,能查清楚军官使用的车牌的职务一般不低。他们当天晚上就找到了联络他们的人,说愿意为他们效劳。

    他们只来得及根据手上的东西做一些粗略的部署,由于是新来的,所以对城里的地形,周围的地貌都不算熟悉,因此刺杀计划只有一个题目,连大纲都还未完备。

    这个时节雷声渐渐的多起来,尹见绯掰着指头,惊蛰也已经过去五天。城里的低气压酝酿着一起雷暴,自从白天开始,她就没再见过邵行之了。自从邵行之去完省城后,尹见绯就感觉到他似乎越来越忙,经常是找不到他的人影,回来的时间也常常都是在半夜,有时在书房里睡到上午,下午就又匆匆离开。

    令人郁结的天气适合出去,尹见绯提着雨伞,她慢吞吞的像是要出去散心,走出去的时候还和管家打了招呼。她一条一条街道走过去,最后进了书局,翻了摆在明面上的几本书,向老板说,“我要最新的报纸。”

    ”这报纸上的东西有的是瞎写的,小姐就当是解闷用的吧。“

    “不,也有东西可学,”尹见绯摘下帽子,“见绯看的明白。”

    她再次来到何韵的落脚点时,房间里还有一个男人。何韵理了理散乱的头发,声音比平日更酥。杯子里浮起泡发的绿芽,汤色青碧,是好茶,但尹见绯根本无心去喝。

    “你怕什么?”何韵丝毫没有被撞破jian情的心虚,“像我们找个人也不算什么,各取所需的乐子而已。还是说他在你旁边收敛了,叫你忘了他以前是什么样的人吗?“

    尹见绯一时默然,何韵却自顾自地分析起来,邵行之才干不错,地位也和我家相当,我父亲对他也知根知底,是不错的联姻对象。当然,从我个人角度来讲,他的条件也很优越。

    ”那你的条件是什么?“她最后听见何韵问她,慢吞吞地开口。”保住我的家人。“

    ”家人?“何韵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你的老鸨可没有说你有个家人。“

    ”不是亲的,“尹见绯苦笑,”甚至应该是错认。我冒充了他们的亲生女儿。“

    何韵先是一愣,随后问了一句,邵行之?

    尹见绯这次点头答应的速度很快,他给我的就是苏明溪这个名字。

    何韵就笑起来,邵行之这人古怪得很,给你个身份编就是了,还要费心思找人冒充?

    我其他都可以不要,只求你保全他们。尹见绯咬着嘴唇,双手合十放在身前。

    我会派人过去的,只是在那之前,你得负责拖住邵行之。何韵很愉快,希望我们的合作是一段很美好的回忆。

    雷暴突然而至,闪电劈开了半边天空,紧接而来的雷声摧垮了人的意志,好像世界都要因此颠倒。尹见绯睡不着,干脆坐起来点了灯。

    这个时间房门突然被敲了几下,尹见绯似有所感,禁不住抓紧了被角。推门而入的邵行之的脸上似乎有一道擦伤,刘海贴着鬓角,湿湿地向下滴水。他走到屋子里,屋里立刻充斥着雨水气和淡淡的血腥味。

    尹见绯吓了一跳,连忙下床给他找药去了。没多时她就捧着药箱子和毛巾过来,叫他把外面的衣服脱掉。

    里面的衣服看上去倒还干净,也不像是受了大伤的样子。药剂擦在他的伤口上,尹见绯立马感受到邵行之咬着牙齿,好在小型的伤口充其量只需要上药,至多一两处用纱布垫两下处理。

    这样之后,邵行之身上的人味才足了一点,沉默着感受尹见绯身上的热气扩散到他的手臂,他忽然抱住了尹见绯,尹见绯吓了一跳,等着邵行之又要作什么。

    又一道闪电落下去,邵行之的半边脸被光照得冷淡而逼摄,他仰视着尹见绯,随后借着力站起来,换尹见绯去仰视他。他的瞳孔兴奋地缩紧,令尹见绯想起来屋檐上爬过的蛇。他在说见绯,离我近一点,过来。

    他抱着尹见绯沉沉睡去,没有注意到他胸口外的人平视他,观察他的睡颜试图去揣摩他的心理。一个将亲情爱情视作玩物,任意摆布的人,居然会流露出一点类似于渴求的情绪。

    第二天邵行之没有去上班。电话一声接着一声,邵行之先是让管家去接,到了几个亲近的下属打电话,就让尹见绯去接。“……对,行之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他一个星期前从马背上摔下来,这两天连路都走不成……劳局长担心了,但是行之刚去医院让医生瞧去了,说不准还要再住一段时间……一定一定,等安置下来后就再和局长说。”

    好在需要尹见绯出面回应的电话不多,挂了电话后她才来得及问邵行之电话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邵行之捂住自己腹部,尹见绯昨天晚上看过了,那里没有外伤。但邵行之的脸色不好,尹见绯猜想他受了内伤,而现在外面非要邵行之出面不可。要我跟着你去医院吗?她上前扶起摇摇欲坠的邵行之,触手的瞬间皮肤冰凉,明显是寒气过重。

    昨天晚上去跟了几个人,中了埋伏,应该是死了几个人。我那个时候躲在车里,除了车撞了一下,磕到额头,剩下的也没什么大伤。

    “死了几个人也不需要这么急迫。”尹见绯喃喃道。邵行之的视线正和她对上,垂着头一副虚弱的样子。尹见绯虽然不信邵行之的说辞,但眼下又没有别的消息来源,又回过头服侍着邵行之喝了点药,叫了相熟的私人医生上门来瞧。

    等她回到客厅的时候,邵行之正在给谁打电话,尹见绯只听见要保护现场的说辞,情知现在不是她应该进去的时候,寻了个由头又走出去,估摸着通话结束后再回去。

    “能查出来死掉的人都是谁吗?”尹见绯走过来,邵行之招手叫她坐到自己身边。他心情似乎很好,新戴着戒指的手一寸寸顺着尹见绯的背脊往下摸,最后停到腰间的位置,顺手搂过尹见绯的腰。

    ”那他们就不会给我打电话。”邵行之很享受摸她腰间的软rou,漫不经心地说。“人都烧化了,能认出来死了几个人已经最好,再多的也查不出来。”

    尹见绯一下坐起来,“坐下。“邵行之手底压着她的大腿,”我以前做的事情太过,现在仇家寻上门,不成功了就毁尸灭迹。而我也不能完全撕破脸面,只能说这几天都没有外出。“

    那他们会去报复其他人吗?尹见绯接着问,我记得这附近也有您的恩师的人手。

    邵行之就不说话了,良久才说,有时间了他亲自去确认。

    真正算得上的大事的事情从来都是没有办法上报纸的。尹见绯照例读报纸,上面无非是一些杜撰出来的奇闻轶事,或者港口几时通航。她看多了字就厌烦,索性丢下报纸不管。邵行之去了医院,之前的旧伤在前天的雨夜彻底爆发,医生看过之后说只怕是内里伤到了,去医院看看总比在家里吃药抑制强得多。

    但今天下人送上来的报纸有点不同。尹见绯看着上面的墨点,笔迹还没有完全干掉。她托何韵保全她的家人的事情可能遇到了阻碍,顾不上太多就穿鞋出去,照例通过书店老板去跟何韵联系。

    这次她没见到何韵,只看见几份档案和电报的译码。”计划有变,家里有人看守。“尹见绯心里便猛地一沉,又看到了几个她不认识的人的档案,心里的疑惧更甚。

    “我不认识他们,也不知道这和何小姐答应的事情有什么关联。”

    电话那边何韵的声音有点失真,“你没有拖住邵行之。”

    “这几个人是我名义上的上司,就在两天前,他们突然集体失踪了。”

    ”你当然不认识他们,但是你们这里年前曾经发生过一起仓库爆炸案……“电话还在讲着,尹见绯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邵行之用她的名义清除异己,彻底断绝她的后路。“……我这样讲,他们都认识邵行之,你明白吗?”

    “明白。”尹见绯瞬间虚脱,“他们当时还开着车吗?”

    “不知道,但是从前两天开始,有其他人开着他们的车。车牌号是一样的。”

    她隐隐约约觉得空气里有股焦糊的味道,连同潮湿的泥土气,浓郁的血腥味,一齐封闭住了她的五感。来不及多想就说,“我还有用,求您,千万别……”

    “邵行之不是还会护着你,”何韵那边有什么东西摔碎的声响,“既然我们的暗线被他斩掉了一半,那你就成为新的暗线,事情结束之后你就可以带着你的家人离开,而我也会获得我想要的。”

    两边都没有退路,尹见绯咬着牙答应下来。她今天出去的时间不算短,现在又不是平常的时期,时间过得太久,邵行之那边一定会得到消息。她出了书店之后就往邵公馆走,走到一半,拐角处突然闯进一辆熟悉的黑色汽车。

    尹见绯一愣,随后闭上眼睛,像等待着命运的裁决一样慢慢走过去。

    车窗缓缓降下来,她苍白的脸从车里看过去更加清晰,后座的人凝视着她。僵持了一会儿,尹见绯还是xiele气,走到另一边车门,拉开,坐上去。一上车手就被邵行之扣到座位上,从司机的角度看不出什么端倪,只有尹见绯知道,与她十指相扣的那只手缠络太紧,指骨处隐隐浮现一层青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