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命贱
(一)命贱 人命是分贵贱的。 刹那间,这句话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如此真切而又清晰。 充满油污的木桌上放着五块格格不入的灵石,冬日的暖阳透过窗门,照射在眼前的灵石上,散发出熠熠神光。 屋内的墙壁微微泛黄根本看不出原来白墙的模样,墙上有因为阴湿而产生的裂纹,墙角有一些陈年的油污,还有一些被老鼠或者别的什么动物啃噬的洞。母亲正坐在炕上编织着一些竹筐,期望能够再补贴一些家用。父亲和哥哥围在桌前,喜笑颜开,惊异于这仙家宝贝。 任谁都知道这几块明显不属于这里的灵石,比这间破茅屋里的任何一样东西都值钱,包括我的jiejie,当然,也包括我。 —— 我和阿姐都生在冬天。 娘说生阿姐那年是下雪的寒冬,白茫茫的一片。生产的时候似乎闻见了梅花的香味,又因住在这个村子里的人都姓墨,于是娘就给阿姐起了墨梅这个名字。 但是爹总还是想要一个男孩儿的,于是有了后来的哥哥,墨临天。 据娘亲说,在生哥哥之前,她还怀上了一对双胞胎,仙人说是一双女儿,爹觉得养不活,于是就让娘亲打胎。当时,娘已经怀胎五个月了,五个月的打胎叫作引产,胎儿似乎会在痛苦中死去。就这样,我失去了两个jiejie。 再怀我的时候,又是一个冬天,仙人告知是男孩儿,并且赐予一物让娘亲吃下去,说对胎儿有利。于是爹欣喜地接受了,可谁曾想,我会是个女孩儿。爹本来想要将我送走,但是娘亲不让,说是与我有缘,让她想起来了那未曾出世的双胞胎,于是我最后还是留下来了。 对了,我叫墨伍,因为娘亲总说她是有五个孩子的。 娘说这个世界真的有神仙,还有些妖怪异兽。 小时候她总是爱拿一些话本子来吓唬我,说我们这福薄命小的,只要安安分分地过着小日子就好,小心哪天妖怪来了,挥挥手就能直接把我们的命送走。 我很喜欢那些话本子,那些神仙总是降妖除恶的,守护着公平正义,维护着世间秩序。要是有一天,我也能行侠仗义,御天而行就好了。 娘也总是指着话本中的画像跟我讲,多亏了神仙的庇佑,我们才能从妖魔里活下来。阿姐也经常跟我说仙人们好像会腾云驾雾,都美丽而又强大,还有着慈悲心肠。 我看着话本中无数的行侠仗义的男神仙,脑子里却突然冒出了一个问题:“娘,神仙都是男的吗?” 娘被问得一愣,也不知道如何回答的好,因为,她也没有见过神仙。 只有哥哥回到家时刚好听到我的发问,噗嗤一笑:“当然,女的待在家就好了,自古以来记载的英雄难道不都是些男人。我将来也要求仙问道,修得长生不老,法力无边。” 我厌恶二哥,厌恶他对于我轻蔑的嘲笑,厌恶他自以为是的神情,厌恶那种我和阿姐的到来都是陪衬他的感觉。也很讨厌娘和爹对于他无限制的宠溺和包容的态度。 转眼我已到了及笄之年,阿姐也已值花信年华。 —— 最近家里似乎不是很太平。 爹经常往镇上跑,总是不在家,好像镇上来了些什么人。娘也总是望着阿姐的背影,欲言又止。 某天夜里我想要起夜,迷迷糊糊中,我好像听见爹跟娘说:“墨梅啊,已经不小了,再拖,就嫁不出去了。” “唉,我总想着再留留她,毕竟梅儿聪明又能干,编的竹笠也最漂亮...” “你别总是这么犟,就算不为了别的,总得为临天打算吧,明年他可就弱冠了,得要娶妻了。” “...唉,是啊...你做主吧,你在外面要是有媒人碰见合适的,就领回来看看吧。” 那天夜里我一宿没有睡,紧紧地缩在被子里,把头靠着阿姐的后背。 墨梅仿佛感受到了什么,朝我转过身来,紧紧握住我的手,漆黑的夜里我只能感受到阿姐坚定的目光,轻轻安慰着我说着:“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 我不知道什么样才算是没事,什么样的未来才能称为“变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女子就要像泼出去的水一样,早早嫁人,然后用jiejie的嫁妆为哥哥日后做打算,这世间男子和女子就一定要有如此大的差别吗? 我还是无法理解很多事情,但是我记得阿姐那坚定而又有力的双手握住我时的温暖,让我忍不住想要去依赖。 或许冬日梅花的一身傲骨总能抵得住无数风雪吧。 —— 爹今天晌午时突然回来了,他身后好像跟着什么人,满脸堆切着笑容向他介绍着一切:“对,上仙,这就是鄙人的家。鄙人育有两女一儿,大女儿聪明能干,小女儿乖巧懂事。也不怕上仙笑话,犬子更是饱读诗书,成天想着跟上仙您一样修炼法术呢。” 声音临近了,那身白衣轻飘飘地映入眼帘,村子里的泥土和尘埃不曾沾染上他的步履分毫,细看他的白衣并非单调乏味,而是绣着天上的明月和云彩。 这就是传说中的仙人吗。 “无妨,我只是听命行事,修真界裘府长公子说此地阴重而又火盛,必有他想要的人,因此来墨家村走一趟。”仙人开口说话了,声音浑厚平和,又透露出不可抗拒的威严。 爹老丈的嘴角仿佛要咧到后脑勺,想着莫非临天真的有仙缘,那之后可是不得了了,方圆百里可都得知到他们一家的大名了。 瞧了瞧屋里的我和阿姐,他的表情略有些失望,嘟囔了一句:“可惜了,临天没有在家。仙人要不再等等,犬子马上就回来了。” 没想到那身白衣往前一蹿,直接站在了阿姐的身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探了探脉象,惊喜地喊到:“极阴之体!没想到长公子真的还说对了,此地竟然还有如此极品的体质,正好能够有助于他修炼。” 阿姐被突然的举动一惊,倒是爹立马反应过来,看仙人这个语气,必然是墨梅对他们有用:“这就是鄙人的长女墨梅,仙人这意思是小女体质特殊?” 那身白衣的仙人正了正神色:“不错,令爱体质特殊,有助于我家公子修炼。不知阁下可否让她跟我一同回去,日后她可以进入修士所在地清虚界,成为裘府一员,享受荣华富贵。” 爹欣喜若狂地拽着阿姐的袖子,大声地喊到:“你有福了,仙人说你极阴之体,对仙人很有帮助,说要带你走呢。” 大姐木讷着看了看爹又看了看仙人:“是,是吗?仙人,仙人要带我去哪?我,我什么也不会。” “你只需跟着我走就好,裘府乃是修真界前三的修仙世家,而修真界也就是你们凡人所说的仙人在的地方,难道还会亏待了你不成?”白衣人的语气已经有些不耐烦,仿佛这已经是件板上钉钉的事情。 “不行,你不要带走她。”墨伍的声音从墨梅身后响起,众人这才将视线转移到角落里的墨伍身上。 白衣人对这抗拒的声音嗤之以鼻,到想要看看是谁竟敢反对他。 他定睛一看。 如果说长姐墨梅容颜清丽,具有梅花芳香馥郁的香气,沁人心脾,让人回味无穷;那这个丫头就仿佛是梅花的那一身傲骨,淡漠清冷,眉间具有冰雪的凉意,但再望向她的眼底,仿佛是燃烧着的熊熊焰火,能够焚烧一整个冬天。 不对,白衣人忽然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白色的玉佩贴近墨伍的眉心,突然那个玉佩仿佛是燃烧了一般瞬间变得赤红:“天生火种!能让鸣鸾玉佩变得如此赤红,必然是存有火种!” 白衣人这次好像更加地激动,甚至刚才僵硬的脸上也开始变得喜上眉梢:“阁下可真是生得贵女啊!此天赋在修真界也是不可多得,更何况现在世家都在搜寻有火种的修士,令嫒必将前途无量啊!” 墨伍也被说得一惊,他的意思是说我也可以成为仙人吗,就像是话本中的神仙一般?可是他的话真的可信吗,万一只是骗我们到不知名的地方怎么办? 墨老丈脸上的笑意已经快要溢出来了,今天怎么就有这么多好事呢,他激动地两手颤颤,牙齿也磕磕巴巴打着绊子:“真是...真是苍天有眼啊...我老墨家终于有出息了!” 他的眼中又闪烁着精明的目光:“仙人您看,要是二女都被仙人带走,我们这以后得多日思夜想啊,家中只留下我们这老胳膊老腿种地,这日子可得咋办哟,唉!” 墨伍刚准备张口道自己还没有同意要去。 “唰拉拉”五块闪烁着光彩的石头已经被丢在了充满油污的木桌子上。 原先阴暗破旧灰秃秃的房屋,似乎瞬间被这些石头的光彩挤满厅堂,霎时,鸦雀无声。 白衣人很满意这些小乡巴佬的反应,娓娓解释道:“此乃灵石,是修真界的通行货币,在你们凡俗界确实不怎么常见,但也相当于你们的宝石,一颗灵石大概能够兑换一千金元宝,不知二老可否满意?” 墨老丈惊得下巴快要掉了,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千,金...金元宝?还是一颗!”他不敢相信地抽了自己一耳光:“诶呦,是真的,我没有在做梦!” 他兴奋地摇着妻子的胳膊,仿佛要将她摇散架了:“孩儿她妈,我们,我们发财了!这下,这下临天就不去县城拉车了,我们,对,我们直接可以在县里买个房子种地,哦,不,我们甚至可以雇人给我们干活!” 娘用袖子轻微地掩着自己的脸颊,不至于让自己过于失态,而爹在一旁已经开始癫狂地想象之后要用这笔钱财做些什么了。 人命是分贵贱的,而只要是能拿钱财买的命,多少,都算是命贱的。 我定定地望着桌上的灵石发呆,似乎一下子无法从这件事中反应过来,也好像某一瞬间被那片光刺痛了心脏,手指一时间供血不足,变得越来越冰凉。 一个温暖的物体突然间触碰到了我的手掌,轻轻地包裹着它,温柔的捏了捏它,是阿姐的手。 “没事的,小伍,你还有我呢。”她站在我的身前,紧紧抓着我的手,慢慢地温暖着它:“既然如此,那就有劳仙人带路吧。” 白衣人眯着眼睛笑了笑:“还是墨梅姑娘能够识得大体。此去一别经年,前路漫漫,可要一直无所畏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