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
树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摇曳,长长的林荫道已经走到尽头。江雪抬头看看陈子轩,高高大大的,步伐稳健,却为什么总让人感觉还是个孩子? 清了清喉咙,正视道,“子轩啊,以后不管是什么事情都要和jiejie商量,要记得,你不是一个人。” “嗯,”男孩淡淡地笑了,“知道了,姐。你快上楼吧,在窗口给我打个招呼我再走。” 江雪踟蹰了一下,“那个,你的生活方面,有什么不方便的吗?” “呵呵,”陈子轩轻轻地笑出声来,“放心吧,他们留下的钱够我活过大学四年的。只是……” “怎么了?”急急抬起头来看着他。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不想用mama这几年存的那些,感觉怪怪的,”微微地皱了皱眉头,“现在申请助学贷款是不是有些晚?” 江雪有点愕然,“那倒不会,我帮你问问学工部的老师吧。不过,申请贷款需要参加勤工助学的,会耽误学习啊……” 欲言又止,尽管知道凭她自己的能力也不一定能解决每年几万块的学费问题,还是不想让这个孩子承受更多原本不应由他承受的东西。 看着她担心的眼神,陈子轩感到几分殇足,“呵呵,‘地头蛇’大姐,你就放心吧,我会安排好的。” “臭小子!”狠狠的一拳砸上去,感觉他的肩胛壮实了不少。 呲了一口气,扭头故作可怜地看着她,男孩带着笑意说,“快上楼吧,舍管阿姨要落锁了。” 打开寝室的门,江雪连包都没来得及放,便跑到窗台边,伸着脑袋向楼下张望。 卵黄的路灯下,颀长的少年将手插在裤兜里,正翘着脑袋看向她,清亮的眸子弯了弯。挥手示意他快些回去,少年点点头,唇角再次勾起淡雅的弧度,低头走向来时的路。 看着人影消失在树荫之后,江雪忍不住扶床坐下,呆呆地愣着神,感觉不出什么情绪。如果说当初想到是子轩出卖自己时心里只有郁愤,那么现在就是五味杂陈了。 在这个世界上也许真的没有绝对的好人或者坏人,大家都不过是在寻找着一种适合的生存方式罢了。 选择原谅,或者同情陈子轩,何尝不是对自己的一种救赎?因为她也曾经有过明知不应为而为之的时候。只是,也许不是每个被伤害的人都会选择这样一种逻辑罢了。 如果有恨,那也是自己应得的。 “咦,回来了怎么不开灯?”李可边出声边掀动按钮,室内顿时一片光明。 “刚到,”江雪揉了揉眼睛,眯着看看她。 李可没有讲话,呆呆地看着她,有点吃惊的样子,“你眼睛怎么肿成这样了?” 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听到一个很伤感的故事。” “太夸张了吧……”分开半年,在学校重逢时,李可并不觉得自己的这个“患难之交”有什么不一样,想方设法地申请了同一间寝室,想着再续前缘,却发现彼此之间沟通起来不再有那种言无不尽的畅快感,也许是因为交了个比较成熟的男朋友的缘故?“小雪,别怕,告诉我,是不是张言欺负你了?” “哪有,别多想了。”江雪打断她的臆测,“你还记得陈子轩不?” “那个臭小子~”李可的嗓门立刻大了起来,“说起来我就有气,你走之后上哪儿都找不到他的人,明明还在学校呆着,却跟人间蒸发了似的,太tm看人下菜碟儿了……” “他家出事儿了。” “啊,”李可沉吟片刻,“我也是等到六月拿了鉴定书才走,没听说有啥大事儿啊……” 以彭家佑在凉山城的实力,压下风声不过是个意愿问题,江雪不以为意,遂略过关键人物,把陈家的事讲给她听,其间又是一阵唏嘘感慨。 “难为这孩子了。”李可是个心思简单的人,没有再去介怀陈子轩的“两面三刀”,却换上一副非常诚恳地表情看着她,“不过我还是有责任提醒你,别和他走得太近了。” “为什么?”江雪有几分奇怪。 “你现在身份不一样了啊,”李可有点恨铁不成钢,“校长亲自出面特聘张博士那天,台下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家那位啊,言行还是谨慎些为好。” 江雪嗔怪地看着她,“子轩那是我弟弟,别这么不纯洁行不?” “是你太单纯了,好吧?”李可忍不住提高音量,“男女之间没有纯洁的友情,就连亲生姐弟都可能出问题,何况你这一厢情愿的……” “得了得了,少拿你那些言情小说上的段子荼毒我。”作势打断蓄势待发的长篇大论,转身去取洗漱用具,这一天发生太多事情,她实在需要休息。 “哎,你还真别不乐意听,艺术可都是来源于生活的。”李可愤愤地宣告。 江雪笑了笑,不再搭腔,心中多了几分牵挂,是啊,张言的问题也需要解决呢。 人们常常说女人是因爱而性,男人是因性而爱,这样的性别划分看起来虽然有些绝对,但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却是代表了男女在对待情感态度上的不同。 从美国回来之后,张言并没有因为生活变得热闹多彩就放弃自己,反而有点愈挫愈勇的阵势,一方面受迫于母亲的压力,另一方面也确实是感动于他的这份坚持,才下决心开始一段认真地感情。 不过,数着青春年轮上不断碾过去的痕迹,江雪明白自己也许确实不可能再遇到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那些“真爱无敌”的故事只适合像李可这样还有着某些相信的人,她更需要可以切实依赖的某种确定。 张言有能力也有意愿给予她这么一份确定,殊不知这份确定需要用什么作为交换?如果只是信任与托付,勉强拼凑一下倒还给得起,如果是那些自己早已没有的东西,又该如何交代? 正值当年的男人,就算再斯文,有那方面的需求也很正常,张言却从未提出过什么要求,顶多牵牵手,搂搂肩,宣告一下“所有权”。江雪曾经试探性地问过他的用意,却只换的宠溺一笑,揉揉她的额发,“傻丫头,这就是爱惜你啊!” 可是,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并不值得你这么爱惜呢? 不是有意的去隐瞒什么,只是这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牵涉了太多,让她不敢过于坦然地宣告自己的过往。可该来的终归躲不开,现在珍惜隐忍得越厉害,说明日后期望的更多,得不到时失落的也会更多。 张言的一切绅士做派都是骨子里男权思想的体现,不是认定男人的高人一等就不会有体恤下等人的自觉,正如今天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态度冒犯了他的认定,也不会作出那对他来说几近冲动的行为。 第二天一早,阳光照在地上格外地耀眼,江雪被一阵悦耳的歌声吵醒,还是李健的《异乡人》,翻开屏幕,闭着眼吟哦了一声。 “小雪啊,”张言的声音有压抑不住的兴奋,“测试结果很理想,可以开始下一步的试验项目了!” “是吗,真好啊。”想让声音尽量激动一点,却敌不过刚睡起的那阵晕眩。 “臭丫头,我在这里熬了一夜你还能睡得着懒觉,没有一点革命自觉性。” “大哥,你熬夜可以换成过换科研经费,我熬夜只能换熊猫眼,交换价值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好吧?”江雪有些好笑他的孩子气。 “不行,我生气了。”那头的男声听起来颇有志趣,居然跟她开起玩笑来,“你得补偿我的失衡心态。” “呵呵,”忍不住笑出声来,“说吧,怎么补偿?” “昨天晚上梦见我没?”张言压低喉咙,看来是在实验室里方出结果就忍不住打电话了,难为还知道掩饰一下。 “唔。”江雪有意无意地敷衍他。 “乖小雪,”电话那头得意地笑起来,“你是我的幸运女神,等我忙完了就好好地‘祭祀’你哈~” 挂上电话,试图回忆昨晚的梦境,却发现只有一片混沌,也许是该铭记的事情太多了,到头来只好全部忽略。 摸索一下唇边,试图寻找那带着薄荷味道的吻,却触碰到许久之前留下过疤痕的地方,早已长出新的血rou,没人知道那里曾经留下怎样一片撕心裂肺。 “老师,你醉了。” 是啊,不然怎么可能做出那么不知轻重的事情。 “我可以不计较你以前跟谁,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以后,请不要背叛我。” 现在呢,现在算不算背叛你了? “我想过自己可能不是你的第一个男人,但我没想到自己会那么难过。但是后来我说服自己了,老师年纪比我大,有些经历是正常的。” 是个男人就会介意的吧,我也是不想让你委屈自己罢了。 “我说不好也没什么意义呀,你已经决定了又何苦来问我?” 知道吗,女生有时候就是想听你说,说你不愿意,说你要坚持,说你喜欢,说你爱,说你放不开。 “其实你可以把我当作sexpartner的。” 最终却把你放在连partner都不如的脚底,会恨我的吧?那就恨吧,如今我连陈子轩都原谅了,你会不会恨得更彻底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