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世子哥哥
世子哥哥 一日欢宴，人人兴尽酣畅，英王一夜酣眠，至第二日午膳，却见世子有些甩脸子的意思。 内侍依例摆上一道鲥鱼，世子看一眼便道：“刺多，拿走！” 内侍不敢违拗，撤了碟子又呈一道炙鹿脯，世子浓眉一皱，挪开眼道：“昨日是它、今日还是它！” 内侍没了主意，望英王一眼。英王无话，内官只得将鹿脯再撤了，又呈一道鸡枞丝鹅。世子皱了眉毛对着一桌菜肴。内侍彻底没了法子，试探道：“殿下不爱这些，奴婢拿些龙井泡一碗碧粳，殿下用些可使得？” 不待世子答言，上首英王搁下牙箸，世子闻声立刻将箸儿撂下了。 “不爱吃就下去罢。” 世子也不分辩，垂着面孔离了席，给英王行礼，转身去了。内官还挂着心，向英王道：“奴婢准备些点心给殿下送去。” 英王摇头。“不是冲你们。饿一顿死不了。”说着笑了，又自提起牙箸吃起来。 昨日，皇长孙殿下偷将父王赐的一套赤金辔头连马鞭一齐送了蕴儿。蕴儿瞧见便说太贵重，摇头不肯收。晚上世子又命人偷偷塞给蕴儿侍女，今儿一早便见贴身小太监原样捧来一套笼头，为此气了一个早上。 礼物是偷摸送的，不好告诉人、没处撒气，世子穿着一身大红团蟒曳撒，扯了一条柳枝，随手甩着，闷头走向草场。正是午膳时分，人不多，不多几位少爷在远处射箭，马倒没人骑。 世子望一阵，愈觉没意思，晃悠悠又另一边树荫下走去。阳光正好，晒得人困倦，他本不曾用午膳，更恍惚惚的，半眯了双眼只管往前走。走一阵，就听一缕熟悉声音响在树荫深处。 “琅哥哥替我系上嘛。” “这里不大妥当，还是回去让奶娘给你穿。” “这会儿哪有人嘛！人家还要陪雪儿玩儿呢，给爹爹瞧见，又要捉蕴儿睡中觉了！” “有午觉睡倒不好？” “好哩好哩～琅哥哥纵容女孩儿闲眠～” 那熟悉声音学着曲词念白，拿腔拿调地嗔着，另一人“噗嗤”一笑，再便没了声音。 雪儿是蕴儿坐骑，一匹纯白的小马驹，生着一头长密的淡金色鬃毛，极是俊俏。前头显然是蕴儿，另一人必是她的亲堂哥，宋寒琅了。蕴儿总爱缠她这堂哥，倒没甚么稀奇，只不知“系”的是何物？ 皇世子便欲上前，念头才起又止住了。女孩儿僻静处穿戴，自己凑上去，算恁意思？世子想了想，转身走远了些，抚着柳枝。一会儿，两人转出来，蕴儿还扯着裙子，寒琅一眼瞧见世子，先一怔，再敛袖躬身向世子问了安，行下礼去。蕴儿也随着福了。 世子整理一回表情才转过身，笑命寒琅起身，再朝蕴儿笑笑。 “吃过饭了？” 蕴儿没答话，反笑道：“世子哥哥吃过了？” 世子耳根一辣霎时红了，努力压了心跳，“吃……过了。”那声音愈觉不像自己的，世子清清嗓子才又道：“就你们两个？我看他们倒散了。” 蕴儿粲然道：“哥哥们回去了，蕴儿求琅哥哥后晌陪我驯雪儿。琅哥哥怕蕴儿冷，才给蕴儿一副护膝呢。”蕴儿说着转个圈弯弯膝盖，“软软的！”说着又笑了。 世子先瞧得微笑，一会儿微微垂了眉毛，那笑染上些勉强，许久没说话。寒琅在旁瞧见，也不开口，敛下眉眼。 几人都没动静，世子自顾伤感，寒琅觉着尴尬，却立定了没离去的意思，唯蕴儿浑然不觉，拉了寒琅手向皇孙道：“世子哥哥，我们去了，世子哥哥当心晒着呢！”说完粲然一笑，转身拉着寒琅去了。 世子头次觉着春日的太阳竟这样烈，晒得人头昏眼花。 ……“世子哥哥”。她随众人唤他“世子”，他却要他唤他“哥哥”，她不肯。可他也不肯。她唤他“世子”，他便不理她。她生了气，从此不理他。世子殿下隔天便服了软，唯剩央告：别人都是哥哥，恁的只他是“世子殿下”。 蕴儿乌羽般的的睫毛垂着，压着两弯秋水。“可是蕴儿一定要称呼殿下的，是规矩。” “我是世子，我免了你的规矩！” 蕴儿摇一摇头。 “那当着外人你叫殿下，只咱们两个的时候，你叫我声哥哥，行么？” 蕴儿的睫羽仿佛墨扇，一瞬都不瞬。世子一副浓眉凤目攒成一处，深深垂下去，样子比蕴儿还委屈，半晌没再开口。蕴儿觉着，弯下腰抬头瞧着世子面孔，闪着眼睛道：“殿下委屈了？” 世子鼻间染些酸意，却死死压下去，只道：“不曾。” 蕴儿又没了声响，好一阵，她小声道：“那若是叫‘世子哥哥’呢？” 世子立刻仿佛连耳朵都竖起来，脸一下子红了，“世子……哥哥？” “嗯。可以么？” 世子几乎不知怎样答她，用力点着头，“可……可以！” 蕴儿瞧他样子瞧得茫然，他却红着脸颊笑起来。“可以，再唤一遍么？” 蕴儿始终是茫茫然的，却染着微笑，乖乖唤一声—— “世子哥哥？”耳边忽然一声少年清朗呼唤，世子被惊一跳，恍然回神。荀二公子荀敬立在自己身侧，笑得一脸揶揄。 “美人一声唤，比得昆山玉碎，足令人销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