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恩怨各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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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朝又派了人来之野当监官,齐盛驸本推脱了几次,奈何胳膊拧不过大腿,最终还是入了之野的朝堂,气的他几日没吃下饭。 元柳卿本不在意这些,只是偶尔几次碰面,那监官还给她带来了天朝的特产和母妃的家书,让她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时间久了,难免有些相互照应的意味。 齐盛驸见不得这个,偶尔敲打敲打元柳卿。元柳卿本没有其它意思,恐这之野王过于敏感,于是寻了个之野王室的远亲,特地给那监官张罗了一门婚事。 起初齐盛驸还不愿意,元柳卿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告诉他收买人心不是一时的大礼大恩,而是日积月累、潜移默化地让他人从心里认同。 毕竟,这世上没有比结成夫妻更能让两个陌生人紧密地联系起来的事了,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元柳卿和齐盛驸便是如此。也正因为如此,元柳卿才不得不再为之野多考虑三分。 可这齐盛驸又认为那小小监官怎配他王室血脉,元柳卿只得又挑了远亲之远亲。这下他也无话了,赐了婚,对外宣称之野王体恤天朝监官,顺水推舟做了人情。 经过这么久的相处,齐盛驸对元柳卿的感情从不屑一顾变得复杂起来。他认为元柳卿美丽、有智慧,可是他始终不放心她。再加上元柳卿总是端着做事,实在无趣,到底比不上兰妃可心。 这晚,齐盛驸得空来了延福殿,正巧碰见元柳卿和容妃在一起逗兔子,二人嘻嘻笑笑,全然没有注意他。齐盛驸显得有些尴尬,轻咳两声,二人才慌忙问安。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里?”齐盛驸声音里有些怒意。 “妾……妾待在自己宫里无聊……”容妃有些慌神,她自知这有些不合宫规。 元柳卿见她六神无主的样子,忙道:“前些时日妾得了这兔子,容妃meimei一直说要来瞧瞧,只是不得空,今儿一瞧就喜欢的不得了,便耽搁了些时辰。” “怎么也没想到你这么晚还会来啊!”两人暗暗想道。 齐盛驸盯着她们半晌,许久才道:“罢了,你先回去吧,本王今日宿在王后这里了。” 容妃忙向二人福身,匆忙离开了。 众宫人也识眼色地退下了。 元柳卿将兔子放进笼子里,有些诧异道:“王上怎么来了?” “哦?你的寝殿,本王不能来吗?” “自然不是。”元柳卿没有看他,隔着笼子逗着兔子,“之野您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齐盛驸瞧她这云淡风轻的样子,似乎有些不把他放在眼里,生气道:“本王不喜你与容妃走的太近!” “妾知道。”元柳卿淡淡应着,抬眼看向他。 “本王的意思是……兰妃身体不好,性子又孤僻,你身为王后更应该多关心关心她。”齐盛驸补充道。 元柳卿看着他一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的表情,在心里以白眼对之。 “兰妃meimei有王上关心,轮不到妾。妾不过是与容妃叙叙闲话。” “王后的意思是埋怨本王冷落你们?” “妾不敢。”元柳卿顿了顿,又道,“妾心与兰妃不同。” 齐盛驸冷眼看向她,讥笑道:“你倒是诚实。” “王上之行义,亦如此。”元柳卿垂下眼眸,端顺的样子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可越是这样,齐盛驸越是生气,冷言道:“不知道如此矜贵的王后,在天朝做废妃之女时,也有如此风度吗?” 元柳卿一愣,有些羞懑地盯着齐盛驸,从前的伤心往事又涌上心头。 齐盛驸见她这样,更觉有趣,难得能感受到这个人的情绪。走上前去,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狠厉道:“来到之野,就不要再端着在天朝的架子。”说罢,用力一甩,将元柳卿甩到床边。 元柳卿撞向床沿,吃痛不已,她想不明白为何越相处齐盛驸待她越差,满腹委屈,愈思愈深。 “和前朝走得近没有好结果,和不该走得近的人走得近亦没有好结果。” 齐盛驸一面说着,一面拿起桌上的洋金烧蓝柄果刀把玩。忽的把刀子插入笼中兔的身体里,鲜血喷射四溅,龙袍也染上了一抹朱色。 “你说,这兔子会是谁呢?” 元柳卿听着他冰冷的声音直犯恶心,捂着心口,脸色苍白,皱着眉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本王记得和王后还没有圆过房?” 齐盛驸一面将她推倒在床上,一面粗暴地吻了起来。元柳卿想到他刚才的行径便十分抗拒,全身用力地推开他。齐盛驸更恼,动作更加粗暴地扯下她的衣服,狠厉道:“你敢反抗朕?” 元柳卿用力抵着他,吼道:“做此事又有何意义,你我本就不可能生下子嗣!” “你这是何意?”齐盛驸一顿。 元柳卿眼角滑下两行清泪,似哭似笑道:“王上本就不育,不是吗?” 齐盛驸震惊地看着她,转而盛怒道:“一派胡言!” “兰妃无孕,可以怪她身体不好;容妃无孕,可以怪她恩宠极少;而妾无孕,可以怪妾不得圣心!王上好聪明啊,所有的错都可以让女人来背……” “你住嘴!”不等元柳卿说完,齐盛驸啪地打了她一巴掌。 “信口雌黄!不要以为你是天朝的公主本王就不会杀了你!”齐盛驸双目猩红,好似一把利剑要刺穿她。 “您能吗?不如妾给您指条明路,杀了妾之后嫁祸容妃,一举拿下宰相之党,这样报与天朝,天朝也不会拿之野怎样!”元柳卿冷笑一声,闭上眼睛偏过头去,任由泪水滑落脸颊。 此时此刻,她已不求苦活于世。 齐盛驸听着这个他曾一闪而过的想法,不禁怔住,看着元柳卿绝望的神色,竟冷静下来了。 许久,他起身慢慢朝门口走去,有些恍惚,回头看了一眼衣不蔽体的元柳卿,冷笑道:“怎么会杀了你?本王要让你活着,还要让你生下我之野世子。” 元柳卿不知她何意,痛苦地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这件事发生小半年二人都没再相见。 直到入了夏,齐盛驸要去翠微园避暑,才拟旨让元柳卿也同去。 不过奇怪的是,并没有带容妃和兰妃。 去往翠微园的路上,齐盛驸与元柳卿同乘一辆马车。 齐盛驸看了一路的书,偶尔瞥两眼元柳卿,她只端坐着,一副心思重重的样子。 “不必如此拘谨,去翠微园本就是为了消暑放松的。”齐盛驸一面说着,一面拿出琉璃陶壶递给元柳卿,又道,“本王听监官说,天朝人在盛夏喜食梅子、饮梅汁。” 元柳卿微怔,缓缓接过梅汁,齐盛驸看着她,眼神似在期待什么。见她不肯喝,笑道:“本王已经饮过了,特意为你带的。” “谢王上美意。”元柳卿恭敬道。 言罢,浅浅品了一点。那梅汁又酸又甜,凉丝丝的,很是生津止渴。味道是个很神奇的东西,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在母妃殿里痛饮的欢愉时光。 “这梅子是从天朝运来的,来时还绿莹莹的,像是翠玉做的。” “梅子结果前会开一些细碎的小白花,星星点点地缀在树上,花香飘的大老远都能闻到;结果后又是满树的碧翠。妾犹记妾的母妃喜食梅子,寝宫里也栽了几棵梅树。”元柳卿忆起从前,有些笑意掠过眉眼。 “王后若是喜欢,回去也栽几棵在延福殿。” 元柳卿摇了摇头,说道:“之野与天朝的气候不同,怕是活不成的。” 齐盛驸没再言语,继续看起了书。 到了翠微园,齐盛驸也只是把元柳卿安排在偏殿,二人并未同住。看着小婵的抱怨,元柳卿忽的想到出宫前兰妃那依依惜别、过分担忧的样子,自觉可笑,想来谁也抢不走她的王上。 翌日清晨,晴光历历。 “娘娘,娘娘,”小婵急匆匆跑进来喜悦道,“皇上传您去正殿用膳!” 宫人正伺候元柳卿更衣,她不疾不徐地说道:“知道了。” 小婵示意其他人知趣地退下,边为元柳卿整衣边笑道:“娘娘会不会穿的有些平常了?难得和王上独处的机会,应该好好打扮一下才对。” “有什么好打扮的。”元柳卿淡淡道。 “王上这次出行,连兰妃娘娘都没带着,摆明了是想与您亲近亲近……”小婵自顾自地说道。 “好了,你去看看轿辗备好了没有。” “是!” 元柳卿对着铜镜照了照,看着面前的白玉孔雀簪,犹豫再三,还是簪上了。 吴恩陪着齐盛驸下了一夜的棋,困意渐浓,欲要告退,齐盛驸又将他留下用膳。 “吴恩,”齐盛驸沉着道,“本王若有事有求于你,你可愿助本王一臂之力?” 吴恩一听,预感之野王有大事相托,立马跪下表忠心:“王上何出此言,臣自幼时便追随于您。若没有您的再造之恩,也没有微臣的今日,臣定誓死为王上效忠!” “无论何时何事,你都能为本王排忧解难,是吗?” “哪怕上刀山下火海,微臣在所不辞!” 齐盛驸满意地点点头,将他从地上扶起,踌躇再三,沉声道:“本王不让你上刀山,也不让你下火海,本王希望你能与王后同房,为本王生下一个皇子。” 霎间,吴恩僵硬得像一块石头,愣了半晌,十分为难道:“微臣……微臣……微臣恕难从命!” 此时此刻他只觉得这之野王一夜没睡,在说些糊涂话。 齐盛驸强掩难堪,眸色泛起寒意,沉坠得像灌满了冷铅,说道:“现在前朝的情形你是知道的,本王只是需要一个嫡出的子嗣来稳定朝纲。” “本王答应过兰妃,不会再心悦其他女子,王后也不例外。” 吴恩仍低着头,眉毛拧成了一团,似乎在想着什么,并不做声。 “你不愿意?是觉得王后不好,还是心里还记挂着其他人?” “臣不敢!王后娘娘高贵圣洁,怎是微臣这等人可染指的,臣不配!是臣不配!” 吴恩明白一切,也知晓他的难言之隐。可是他觉得这一切听起来荒谬至极! 齐盛驸有些恳求的意味:“吴恩啊,偌大的之野,本王只信得过你了!只有你的孩子本王才放心培养,才放心把王位交给他,才放心把之野交给他。” 吴恩听着齐盛驸这从未有过的语气,有些动容。 齐盛驸看出他的为难,乘胜追击握住他的手,推心置腹道:“天朝曾有传言,宣帝心腹楚源为了皇嗣大计,将怀孕的妻子送给无子的宣帝,天朝才得以稳定传承。本王需要这样的心腹,这世界上也只有你才能成为楚源。” “可是王后娘娘怎会愿意……又怎可强迫……”吴恩愁苦道,眉毛就没有松开过。他觉得王后可怜,于心不忍如此。 “这是关于皇嗣关于国民的大事,她是之野的王后便不能只为自己着想!”齐盛驸坚定道,“若是之野陷入夺位的处境,天下会面临什么你是知道的,她也知道。” 噔噔噔 白喜在外面敲了敲门,恭声道:“王后娘娘来了。” “进来吧。”齐盛驸收了神色,端坐起来。 元柳卿一进来,恭敬行了礼。瞧见吴恩也在,点头致意,吴恩回过神来,忙朝她作揖。 齐盛驸贴心地亲自为她夹菜盛汤,元柳卿有些不适应,恭敬道谢。 三人都不说话,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当当作响。 他看他一眼,他瞧她一眼。 静得出奇,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许久,齐盛驸才开口道:“本王叫王后前来,是有要事相商。” 元柳卿抬眼,将手中的碗筷放下,等着他说话。 齐盛驸看了一眼吴恩,将借孕生子的计划娓娓道来。 “王上的意思是,让妾同吴将军生子?”元柳卿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朱唇轻启,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齐盛驸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元柳卿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难为情、期待、得意、愧疚……眸色忽明忽暗,这是把她玩弄在手掌的感觉吗? 她眼里噙满了泪水,强抑着痛苦,颤抖道:“纵使王上不喜臣妾,又怎可如此折辱臣妾!” 齐盛驸握住她的手,似乎在给一种安慰。 “王后忘记之前咱们怎么说的了?” 元柳卿忽的想到那日在延福殿齐盛驸临走前说的话,苦笑两声,泪珠啪嗒掉了下来。 齐盛驸又将那些“肺腑之言”灌给她,可她一句也听不进去,公意也好,思怨也罢,她无法从命。元柳卿愤恨地看向吴恩,期待他说一些反抗的话,吴恩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忽的低下头去,薄唇微抿,什么都讲不出来。她的眼睛里含有一种死寂,不尽的绝望,裹挟着屈辱和不甘,使她的心如坠冰窖。 元柳卿怨怼地看着齐盛驸,扶着桌子,勉强撑起软绵绵的身子,将桌子上的吃食掀翻在地,厉声道:“荒唐!荒唐!” 殿外的侍卫听到动静忙进来查看,齐盛驸淡淡道:“王后没休息好,失手打碎了盘子,来个延福殿的人把王后接走。” 元柳卿仿佛被钉在那里,由小婵扶着,一步一步沉重地离开正殿。 吴恩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生出一丝怜意,想要上前搀扶,却又退却了。 齐盛驸静静端起茶杯,望向杯中的倒影,愣了愣神,许久,一饮而尽。 回到偏殿,小婵见元柳卿魂不守舍的样子,忙关心起来,元柳卿一言不发,倚在床头抽泣起来,忽的似想到什么,拔下头上的白玉孔雀簪重重砸在地上,簪子上的孔雀摔断了。 小婵跪在地上,颤巍巍地捡起来,含泪看着元柳卿,将自己的手搭在她的膝上,抚以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