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限定于有序梦境里的无序疯狂

    顾千寻一直对江绮绮抱有一丝好奇。

    江绮绮的举止在她看来太过奇怪了，勾搭裘榕还能理解，毕竟和天之骄子扯上关系也是好事，但暮云这样从人界天选上来的人，一无背景，二无批命，哪里值得五城之一江城江家的嫡长女花那么多心思？

    就为了那少见的变异雷灵根？

    顾千寻才不信，她和暮云还在人界檀城时，江绮绮就派了小虫子跟踪，显然不是知道暮云有变异雷灵根之后才打上主意的。

    还有上一世……

    顾千寻思索着，手中空空，就下意识地掐起戳到她脸边的树叶子，染了一手的绿色叶汁，又嫌弃地抹到屁股下坐着的树杈子上。

    漫长的等待。

    顾千寻抱着琉璃剑斜依在树上，剑穗在灵雾里闪烁着云青色的荧光，微弱，却不容忽视。

    “唉——”顾千寻无聊到叹了口气，无所事事地和剑中灵说起话来，“绾绾喜欢这个剑穗吗？”

    暮绾伊没说话，琉璃剑闪过一缕银光，是喜欢的意思。

    有天道的世界里，暮绾伊绝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只偶尔能给予顾千寻一点回应，而由人道掌控的世界里，他攒够了一定灵力就能出来陪顾千寻玩很久。

    但如果那世界里顾晚也在的话，顾千寻会尽可能不让他们俩碰上。

    一碰上就是阴阳怪气地吵，吵完再打一架，最后把屋子炸了，人也双双负伤，还得她发脾气一边叫一声绾绾和晚晚才算完。

    明明他们俩对酒生都没这么大怨气，算不上和谐相处吧，但也不至于如此针锋相对，偏就是看不顺眼彼此。

    “唉——”顾千寻又叹了口气，目标转移，“酒生，你说小云进来后发现我不见了会不会很着急啊？”

    酒生默了一秒。

    暮云何止是着急，他已经快要急疯了，但酒生是不会和顾千寻说的，“嗯”了一声就扯起别的话题来：“乖乖打算怎么对付江绮绮？”

    顾千寻面带笑容，语气轻快，半点没有为这问题困扰过：“杀了就好啦。”

    她怎么可能容得下自己的东西被觊觎，只是懒得主动去找江绮绮，所以才化作兔子，等着狡诈且自以为是的狐狸上门而已。

    谁让，兔子是最完美的猎物呢。

    哗——

    哗——

    风从树叶的间隙里吹到顾千寻的耳边，向她告密不远处鬼祟人影的痕迹。

    “猎人”来了。

    江绮绮顺着光线前行，明明已经裹紧了外衣，却拦不住顺着脊背深入骨髓的刺骨寒风。

    奇怪。

    她不应该受到秘境环境影响的才对，怎么会觉得冷呢？

    又怎么会，觉得疼呢？

    脊柱神经和大脑断联，失重感和空洞而深邃的痛慢了半拍才攀上眼球，江绮绮迟疑着眨了眨眼，看见了自己身体。

    或者说，看见了离自己头颅而去的身体。

    怎么会……觉得疼呢？

    “是会疼的，”顾千寻抹去溅了半张脸的鲜血，“但不会持续太久的。”

    相比于疼痛，割喉和斩首更彰显罪恶的缺点应该是糟蹋环境才对，瞧瞧四周那被污血玷污了的灵草和灵树——好吧，它们才不会管那血是否干净呢，植物的本性只会让它们从血里汲取力量、生长发育、盛开繁殖。

    顾千寻笑着把擦了脸的手往树干上抹。

    反正都算养料咯。

    抹到一半，恍然想起什么，走到那颗落进草里的头颅前，它圆睁着眼，鲜血大量流失后面色苍白。

    ——说起来，白色在许多地方都是纯洁的代名词，未必不与死亡相关。

    顾千寻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蹲下身子，腕上的藤蔓手环生长出翠绿新生的枝条，触上那破碎头颅的额心，一瞬——刺穿，还未凝固干涸的黄白脑浆迸裂。

    ——毕竟死亡即终结，即新生，即无状无名的虚无与空白。

    ——即轮回，即被限定于有序梦境里的无序疯狂。

    【羁绊】连接。

    混沌的记忆呈现在顾千寻眼前，一幕幕画面里彩色与黑白交织，圆形水波纹自画面中心向四周延伏，像极了她在【轮回之境】里打发时间看的水幕电影。

    第一世。

    第二世。

    第三世。

    这是一部江绮绮的个人历史传记，时间跨度极大而过程平庸无趣，只有重启的机制稍惹人注目。

    “重生……吗？”

    顾千寻低垂下眉眼，沉思半晌，摇了摇头。

    时间是单方向循环的列车，路线永不折返，只会轮回。所谓“重生”，不过是上一次轮回与这一次轮回在空间纬度上的意外“重合”而已。

    所以，为什么会有“重合”呢？

    “酒生，这是以另一种bug吗？”

    “嗯，我在和司梦联系了，乖乖真厉害，发现了一个新bug。”

    “这个bug怎么——”

    ——啪——

    枝条纠缠力度过大，不慎绞断了脑组织，发出一声闷响，打断了顾千寻和酒生交谈，水幕也随即消失，【羁绊】断开，藤蔓好似知道自己做错事般蔫蔫地缠回顾千寻的手腕，尾尖嫩芽勾住了染血的小指头，绕上葱白的指尖，咻地开出一朵极小极小的粉白花朵。

    然后被顾千寻无情地摘下丢进嘴里。

    “呕。”

    好苦。

    和小花的灵魂一样苦。

    顾千寻摸了摸藤蔓当安抚，在江绮绮的尸体旁边找了块平整的草地坐下，依靠着树干，回想那水幕上呈现的画面。

    上一世暮云对江绮绮的态度，和对旁人的冷淡比起来，虽没做什么出格的亲密举动，却也称得上温柔了。

    暮云是被她打上标记的东西，她容不下别人的觊觎，又怎能容得下他对别人有回应。

    虽然她知道那多少是受江绮绮的巫蛊影响，但是依然不舒服。

    手上半干的血液和脑浆黏糊糊。

    更不舒服了。

    要不就，自杀脱离回去吧？

    顾千寻打了个哈欠，眨出两滴生理性眼泪，目光虚虚落在江绮绮凉透了的尸体上，那断裂的颈脖处有半缕淡红色的魂体缓缓析出，在她的注视下一摇一摆地游荡到她身边，粘着她面颊贴来贴去。

    “……？”

    这是什么？

    低哑的声音适时在耳边响起：“这是小云被江家夺走种给江绮绮的那半个火灵根。”

    哦～多余的第六分之七个小云。

    ——小云。

    “哼。”

    顾千寻张嘴向残魂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