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乐园（10）
李文逊说男人酒后都是艺术家，当然这句话的出处并不是李文逊，可能只是他为了找简隋英喝酒的一个借口。 简隋英又回到晏明绪家住了，和李文逊合住的计划自然泡汤。简隋英和李文逊说这件事的时候，换来的自然是李文逊的一阵哀嚎，哀嚎过后李文逊趁机提出周末要和简隋英一起喝酒。简隋英下意识想拒绝，可一想到李文逊在电话里失望的语气不禁叹了一口气。“好吧，还有谁啊？” “大厉他们呗，都是熟人。你这一失踪就是小一年，大家惦记你惦记的跟什么似的。好不容易联系上了，活动该参加就参加啊。” “知道了知道了。地址到时候发我就行。”挂了电话后，简隋英把头从房内探出对着客厅说道。“老师，我周末要和朋友聚会。” “嗯，去吧。注意安全。” 晏明绪的回答是意料之内的，他似乎一直都是这样不干涉简隋英的任何计划，像是十分信任简隋英能够把一切安排好一样。简隋英也确实如他相信的那般把生活打理的井井有条，甚至连最初叛逆的影子都没留下，像个普通高中声一样肆意的挥洒着青春。 周末很快就到了，嘈杂的人群里，简隋英捧着一罐啤酒看着桌面上的一块污渍有些发呆。环境是他曾经熟悉的，这些人也是他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可一群人吵嚷起来，简隋英夹在中间突然就觉得有些无聊。以往这个时候，他大抵已经和晏明绪回到家里了，又或者一起逛逛附近的商场，觉得需要什么便一股脑添置进去。当然买回头后偶尔也会觉得并没有什么太大用处于是便被搁置。因此家里堆积起来无用的东西也愈发多了，俩人便会抽空整理一通，或捐掉，或者直接送给楼下某个收垃圾的老大爷。 “隋英，隋英，想什么呢怎么都笑出来了，快跟哥们说说。”李文逊的声音由远及近传了过来，简隋英抬起眼皮看了看，李文逊已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他的身边儿举着杯子笑嘻嘻的问。“这次看你心情不错啊，有什么好事儿吗？” “好事儿吗？”简隋英侧着头想了想，不知道晏明绪留在学校这件事到底算不算的上是一件喜，于是摇了摇头。“没什么吧。” “啧，不说就算了。”李文逊轻哼了一声，又灌了一口酒大着舌头继续问道。“对了，你前几天说不跟我合住了，我都忘了问了，是找到合适的房子了吗？” “也没有。”简隋英又摇了摇头。“我不搬了。” 话音刚落，李文逊的酒瞬间就醒了，他先是咣的一声放下了手中的酒，又有些烦躁的扯了扯领子，第一次有些越矩的说。“你怎么还继续住你老师家，你就不怕……” “怕什么！”简隋英的火气也上来了，瞪大了眼睛抬高声调吼道。“有什么需要怕的你说清楚！” “哎呀，不是那个意思。”李文逊一听简隋英是真的生气了，立刻偃旗息鼓般的打着哈哈准备糊弄过去。“你不是最烦学习了吗，这不想着你住老师家写不写作业老师都知道，怕你觉得不方便嘛。” 简隋英却没理会李文逊这段并不算高明的解释，嗤笑了一声低声道。“阿文，你到底在想什么我不知道，但是一个能收留我一年的老师绝对不是一个需要担心害怕的人。他对我帮助很多，我不希望有人随意揣测他，更不希望那个人是我的朋友。” “我……”李文逊难得见简隋英这么严肃的说点儿什么，这些话的内容又是为了维护另一个人，心里一时五味杂陈，半晌，李文逊终于叹了口气讪讪道。“行了，我知道了。”随后又不甘心似的加了一句。“这不是担心你嘛，毕竟你嘴里说的老师对我们来说都算陌生人。” “知道你是为我好。”简隋英见李文逊妥协，语气也逐渐放软。“不过我也不小了，还自己在外面住了一年多了，哪还能分不清好坏啊。话说咱俩岁数都差不多大，你也就比我大一点儿，怎么爱cao心的跟要当我爹似的。” 简隋英不咸不淡的开了句玩笑，很好的化解了两人之间有些尴尬的气氛，李文逊也借坡下驴继续笑嘻嘻道。“那谁知道了，可能就是爱cao心的命吧。你愿意叫爸爸其实我也不反对。” “去你丫的，指不定谁是谁爸爸呢。”简隋英也笑，举了举手中的易拉罐。李文逊从善如流的碰了碰又一口灌下去。 包厢门就是在这时被推开的，几个明显喝大了的成年人醉醺醺的打量了一屋子半大孩子，又后退两步看了看包厢号码嘴里不干不净的骂了几句脏话。 周厉是站在最靠近门的那处的，醉汉的酒臭味儿差一点儿从他的鼻腔直接窜进天灵盖，周厉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皱紧眉头低声也骂了句，见人还没走的意思又气愤的吼道。“还不滚，呆这儿等你爷爷给你结账呐！” “小兔崽子你说你是谁爷爷？”那几个人本就喝了不少酒，听到周厉一个小孩儿嘴里说的这么难听，一时酒气上涌，撸起袖子一把就把周厉的领子提了起来。“老子今天就教育教育你该怎么跟大人说话。”可能他的本意也只是想给周厉一个震慑，所以并没有直接动手，可惜这一屋子太子党，几乎没有一个是脾气好到能忍别人挑衅的，还没等那人继续说什么，一个个撸胳膊挽袖子纷纷挥起拳头砸向那些人身上。 虽然他们都算是半大孩子，可仗着人多，倒也没落得下风。这场乱哄哄的纷争最后是被匆匆赶来的经理带着一种保安平息下来的。经理也算是个人精，自知这群太子党不好惹，明面儿上说着两边不得罪人的话，暗中却叫人赶紧把另一伙人拉走，又说了不少赔罪的好话，周厉一行人的怒气才算熄了火。 不过被这么一闹，一群人再继续喝下去的心也没了，随便说了几句话便要散去各回各家。简隋英、李文逊和周厉算是一道的，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没打到车，都没什么了耐心，晃晃悠悠的往前又走了一段儿，不知不觉就脱离了主路。 周厉俨然还憋着一股气，见始终没打到车情不自禁的呸了一口忿忿道。“今天真不顺，先是被不知道哪儿来的混蛋玩意儿扫了兴，现在连个车都打不到，烦死了。”可没想到话音刚落，就看到刚才那伙儿人前后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嘴里还颇为戏谑的说道。“哟，这么巧，刚说完就遇上了。” “巧个屁。”简隋英白了这群一眼情不自禁骂道，他们又不是傻子，这几个人把前后的路都堵死了明显是在专门等他们，估摸着就是刚才打那一架里没占到什么上风心有不甘，加之会所的人明显向着他们，所以才想了这么个下三滥的办法，趁他们人散了的时候能堵几个是几个。 “哎，你。”领头那人不自觉的把目光投到简隋英身上，又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儿把简隋英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伸手指向简隋英笑的一脸猥琐。“哎呦，哥几个，刚才光顾着打架了都没注意到，这儿还有个盘儿这么靓的呢。要是知道有这么一个，陪叔叔喝两杯，叔叔气早就消了，哪还能上赶子找你们麻烦，疼你还来不及呢。” “放你M的屁！”李文逊一听这话瞬间就火了，他活了这么大，还没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这么调戏简隋英呢，就这几个喝大的玩意儿凭什么。还没等人说下句话，李文逊的拳头就先一步打到了那人的鼻梁上，鼻梁扭曲的声音传到了李文逊的耳朵里，似乎也有其他人一起动手的声音，可李文逊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只看到了自己跨坐到说出那番话的男人身上，一次又一次的挥起拳头砸到那人说出那番话的嘴上。 直到警铃声音响起，有人将他们拉开，李文逊还是止不住怒意，他只想打烂那人的嘴，敲碎那人的脑袋，把那人脑袋里关于简隋英不干不净的想法掏出来。直到他们三个和另一伙人被带到公安局，李文逊看到脸上身上也负了伤的简隋英才有些后悔。 他刚才着实有点儿冲动了，这群人明显人数占了上风，他就直接什么都不想的冲了上去，到底是引发了一场斗殴，还波及到了简隋英。李文逊不自觉的低下了头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简隋英轻轻推了推简隋英低声问道。“隋英……那个……没事儿吧。” “没事儿。”简隋英随意抹了一把嘴角以同样的声音答道。他确实不在意这点儿伤，也不在意打这一场架，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儿。 处理这个案件的警方已经知道他们是未成年人了，连续问了几次他们监护人的电话，非要监护人亲自来才能把他们领走。他的监护人无疑是简东远，可他们已经一年多都没有联系过了，他没法儿让警察给简东远打这个电话。 剩下的人只有……晏明绪。晏明绪的手机号在简隋英的喉咙里打了个转儿，迟迟没有说出口。他知道晏明绪是不会责备他的，也不会怪他出去一趟就在外面打了一场群架，可唯一不想面对的就是晏明绪以一个监护人的身份来这里接他。 晏明绪已经把他当成一个大人在对待了，他也一直一个成年人自居，可一旦他晏明绪来这里接他，无疑又是一次昭告，昭告着他们之间身份上的差距。 民警还在询问着他们监护人的电话，并且调出了他们的资料，简东远的电话就在上面，如果再坚持，下一个知道的大概就是简东远了。简隋英沉默的看了看电脑屏幕，最后还是低下头，缓缓的报出了一串号码。 晏明绪来的很快，身上穿着的是平时在家里才穿的休闲服，大概是因为匆忙的缘故，袖口的扣子只有一边被系上了，另一侧的袖口则松松垮垮的垂在手腕上。进到公安局的时候还带了些明显的喘息，他先是把整个屋子扫了一圈儿，直到看到简隋英几个平安无事才算松了一口气，一边系着扣子一边快速走到了简隋英面前。不等简隋英开口他就抢先对着办案的民警道。“不好意思，刚才太匆忙，到底什么情况我没太听清楚。不过听说不是这几个孩子的问题，应该可以让他们先走了吧。”说完又扭头冲着简隋英轻声道。“没事儿，别担心，交给我处理。” “这次确实不是他们的问题。”民警揉了揉额角颇为无奈的说道。“但之前好像在会所他们还打过一次，那次大概是他们主动的。对了，还没问您是哪位？” “我是这个孩子的老师。”晏明绪拍了拍简隋英的肩膀道。“这孩子目前的监护人算是我，有什么情况跟我说是一样的。他们还都是未成年，事故也不算大，应该不会处理他们吧。现在我也过来了，还是先让他们先出去处理一下伤口什么的，剩下的问题我们来解决您看可以吗。” “呃……行吧。”民警想了想觉得也有些道理，加之这场事故确实不是简隋英几人主动闹事，便叫了其他民警把三个孩子带了出去处理身上的伤。简隋英一直有点儿心不在焉，不住的往里屋张望，试图听听看晏明绪是怎么处理后续事宜的。 也不知道晏明绪到底是跟警方怎么说的，总之他们三个不多一会儿就得到通知说可以离开了。简隋英一得到命令就忙往晏明绪的方向奔去，还没等走近，就听到有实在不像人的声音发出一声哀嚎。 这一声嚎的太过凄厉，连一同出来的李文逊和周厉都被惊了一惊，简隋英像是猛然发觉了什么，一把推开两人直冲进拘留他们那几个人的屋子，晏明绪果然就在里面儿，正在被几个民警拉扯着。 简隋英从来没见过晏明绪真的生气过，不知道他生气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这一刻，他算是真实的见到了。晏明绪生气时面部表情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表情依旧是淡淡的，可眼里的怒火和鄙夷连掩饰都掩饰不住，即时有几个民警的阻拦，他依然能精准的一脚踩在那人的两腿之间，压抑着声音道。“就是你说的让我们家孩子陪酒是吧，还干什么了？碰他了吗？动手了吗？哪只手动的？说！” 那人在被踩之前俨然已经被晏明绪狠狠的教训过了，此时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从口腔中发出疼痛的嘶吼，可晏明绪明显对他的不回答不满意，踩在双腿之间的那只脚狠狠的碾了碾继续低声问着。“不会说话了？调戏我们家孩子的时候话不是挺多的吗？” 民警还在拼命的阻止着晏明绪的暴行，可晏明绪已经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了，一心只想弄死这个敢对他呵护在心里的孩子无端调戏的人，只要一想到简隋英居然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被这种人渣说了那么过分的话，他心里的戾气就无法自抑。 简隋英也被面前这一场景惊到了，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叫出了对晏明绪的称呼。“老师……” 晏明绪似是被这一声惊醒，猛然抬起头，对上了简隋英惊慌失措的眸子，眼里也有一丝慌张，随后移开了脚，又整理了一下衣角才缓了声音道。“没事儿，别怕，老师……在……协助警察叔叔问点儿东西……” “老师……”简隋英又幽幽的叫了一声，随后垂下了眼开口道。“咱们可以回家了吗？” “当然可以。”晏明绪走到简隋英面前揉了揉简隋英的头。“现在就能回去，已经没事儿了，老师都处理好了。你的伤怎么样？要不咱们先去医院？” “没受什么伤。”简隋英依旧垂着头。“老师，咱们回家吧。” “嗯，回家。”晏明绪说完，又朝几个民警点点头，拉着简隋英往门口走，还没等走道门口又似想到什么一样停住了脚步。“对了，你的那几个朋友怎么样了？他们家里人应该还没过来吧，要不要顺路把他们一起送回去？” “嗯。” 得到了简隋英肯定的答复，晏明绪又调转了身子，跟民警打了声招呼，让李文逊和周厉两人一同上了他的车子，一路上几个人除了给家里打了个电话通知一声没事儿了，并没有说太多话。不过晏明绪依旧从后视镜里注意到了另一个名为李文逊的人不住打量他的目光，那目光不似一个孩子在看一个成年人，反而像是一个敌人在探究对手。晏明绪不自觉的把目光落在了简隋英的身上，随后微微蹙起眉头，又迅速调整好表情。“让他自己选吧……”晏明绪轻叹一声对自己说，默默收回了目光，继续向前方行驶着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