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思而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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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神岛的天气一向不错,此前在海上遇到风浪,只不过是史莱克七怪一行人不太走运。当他们领到各自的考核等级和内容,见过七圣柱斗罗,在岛上安顿下来、潜心修炼以后,身为从小生活在大陆上的内陆人,也逐渐习惯略微咸腥的海风。 除了级数稍低的白沉香,其他人第一考的内容都是穿越海神之光。几位天赋异禀的年轻人斗志高昂,隔日便尝试登阶。然而看似温软无害的无形屏障却能投射强悍的压力,不出几步就再无法前进,只得悻悻地退回原地,在底端的平台上打坐。 为了不耽误时间,除开吃饭睡觉,大家相约在台阶附近修炼。有时有人站起来向楼梯走去,不一会儿就扛不住重压被拍入海水中,狼狈地爬上岸;也有人在台阶上自觉已至极限,当即盘腿坐下恢复体力。 如此周而复始几个月,仿佛又回到当初在大师指导下进行魔鬼训练的日子,被迫压缩的休息时间,超高强度的课程安排,他们对新环境的适应能力就是在长期的磨练中不断提升的。每日天际未泛白他们就来到海神殿之下,开始一天艰苦的修行。 但他们越沉浸于考核,自然抛却了某些本该重视的问题。将近第三个月中旬的时候,他们中间有人终于想起来这件事。 唐三自小习惯早起晨练,幼时在村子的后山上练习紫极魔瞳,加入学院后黎明就能在宿舍的房顶看到他,如今海神殿坐落的岛中之岛并无合适的高处,宽阔的平台和金光闪烁的长阶就成了最佳地点。他深知考核的难度,便提前半个小时醒来,通常是他最先到达平台,而后六人也陆续登台。 那天倒是有点令人新奇,天空仍带着几分未散去的黑灰夜色,唐三轻巧地踏浪而来,发现那里已经站着一个人。他眼见一头披肩的金色长发,就认出是谁了。 足尖无声点地,站在被恢弘柔和的神光笼罩的阶梯前,唐三走到对方身边,和他一同仰目注视尽处的巍峨圣殿。 “你今天怎么起得格外早,是哪位仙人指点你,一晚顿悟了?”唐三瞥了眼戴沐白,后者神色如常,不知心里想什么,“昨晚我们比正常情况下迟回去了一个时辰,你还没睡够四个小时吧。” “你不也一样,而且还天天都来这么早。”戴沐白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胖子信誓旦旦地说向你看齐,坚持不到一个星期就放弃了。” 唐三想了想,才记起头几天他前脚刚到平台上,后脚马红俊就跟过来,只是四五日后就不见人影了。他并没有嘲笑马红俊的意思,闻言解释道:“我从小就这样,十多年了,你要我继续躺着睡,我睡不着啊。那你怎么回事,被胖子启发了?” 戴沐白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没提他这两天隔一堵墙都能闻到若有若无的信息素:知道这事儿的人不多,总决赛后他们相继分别,唐三的蓝银草武魂正是在他们履行五年之约的期间觉醒的,蓝银皇血脉被唤起,转动了性征分化的钥匙,他从最常见的中庸变成坤泽。还未与乾元匹配的坤泽遇到雨露期,只需服药、注射针剂即可,但唐三的体质特殊,因为这并非传统意义上的第一次分化,大多时候药剂对他不起作用,如果过量的话反而侵损身体。幸而他届时获得领域技能,可以完全阻挡气息外泄,以消耗三分之二的魂力为代价,足够他撑过三到五天的雨露期。并且他不像普通的坤泽,每月经历一回,而是三个月一轮。 待唐三重返学院,与他亲近的老师和友人才得知这一变故。大师表示他尽力想办法找出适用的药剂配方,可他们不久后启程前往海神岛,要通过药物控制需得等他们完成考核,不可期的归期让唐三对此也不抱多大的希望。 “你出什么神呢?” 戴沐白闻声转头,一阵细细的海风又吹来熟悉的蓝银草香气,他刚缓过来的神智不禁被晃得有点涣散。他飞快地扫一眼唐三贴合严密的劲装,目光溜过束紧的黑色带子,再往下一点是略松垮的二十四桥明月夜。 “没事,你就当我没睡好。”他眼神闪躲,撒了个立刻被人识破的谎。 唐三笑道:“我们俩少说认识快十年了,你能瞒得住我什么?” 戴沐白哂然:“我是瞒不了你什么,你却桩桩件件都想背着我们自己干。” 他下意识地说道:“没有,我什么时候——” “那头邪魔虎鲸王,你不就想凭一己之力拖住它,好叫我们有时间逃走,有没错?” “我总不能让你们去送死啊。” “除了这件事,其他时候你也一样的德行。”戴沐白冷冷地道,几乎咬牙切齿,“从我们去星斗森林猎杀魂兽,到每次的比赛,你还有什么可说的?现在的处境比以前更不利,没人拦着你,以后你是不是要独闯教皇殿?” 这话直白得叫唐三脸一红,他忍不住辩解:“我于武魂殿是必须铲除的心头大患,留我一日,便不可安宁,唯有我一死他们方能作罢。武魂殿忌惮我们,实际上只针对我一人,我坏了他们的好事,岂能轻易放过我?我不想因此牵连大家,换作是你,你也会这么做。” 他所言不错,戴沐白一时不能反驳。但回想险遭不测时,总是他挺身而出自断后路,心里不由得百味杂陈。不是说他们六人合力还不如唐三,危急关头需将损失降到最低,即牺牲一人保存实力。唐三在他们面前并不掩饰自己日益精进的能力,于是自以为该负起力挽狂澜的重担。 “那你就没想过,武魂殿早已跟天斗、星罗撕破脸了,比比东不止要你的命,还要消灭大陆上所有不肯臣服于她的强者。‘既不能为我所用,当斩草除根,以免后患’,她的意图昭然若揭,你觉得你替我们挡灾,我们就可以幸免于难?”戴沐白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接着说道,“我和竹清同属星罗皇室,皇族之争我未必落得下风,但你以为我不愿做太子是怕武魂殿矛头所指吗?” “这……” 戴沐白摇头说道:“比比东势必摧毁阻挡她统治大陆的人,她剿灭两大宗门,也是在向星罗示威。不管我是否称帝,她都不会手下留情。我不再跟大哥争权夺位,随大家到海神岛,便是为了历练、变得强大,才不至于那么被动,处处受人掣肘。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唐三怔怔地瞧了他一会儿,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明白,我们一直是武魂殿的目标,这一劫我们躲不过。但是……我的实力强一些,就想着多尽一分力,人之常情嘛。” 他话音未落,当即被戴沐白敲了下脑门:“你明白个屁,我真是求你了,求你行不行?每次你晕过去不省人事就算了,半死不活的把大家都吓坏了。虽然说不是没见过血,也不是没杀过人,但荣荣好歹是女孩子,你没看到她输魂力的时候手抖的……” “好吧我知道了,这次是真知道了。”唐三讪笑着搓了搓额头。 戴沐白见状,语气也放软了:“还得复活小舞,别在这之前丢了小命。”提起小舞,唐三的目光黯下来,一想到他性格强横的meimei当然毫不犹豫地献祭,依旧心有余悸。大陆上乾元稀有,其各方面的力量又超于常人,他们天生傲气,不甘居于人下。小舞由十万年魂兽化形,成人后便是乾元,在诺丁学院初见时一副大姐头的模样,对她图谋不轨的男生或者同为乾元的人发起挑战,皆被从头到尾教训一顿。谁都未曾料到她竟然认了一个看似平平无奇的中庸做哥哥,还从此死心塌地。 大概是他沉默太久,戴沐白搭着他肩头,开口说道:“你别忘了又是三个月过去了,大师不在,我们更帮不了你,那三五天你就在房间里休息吧。” 他把后半句话往舌根下压:不是我们不能帮你,是你想不想让我们帮。 其实他们考虑过向七圣柱斗罗求助,与他们关系最好的海马斗罗正是乾元,另外有封号斗罗的加成,讨一个临时标记比他们五人的更有效。但毕竟圣柱守护者是前辈,他们不方便询问,即使问了,对方不一定能纡尊降贵,他们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你不说我还真忘了,要是像蓝银皇觉醒前一样做个中庸就好了,哪有这么麻烦,可惜……” “可惜获得好处总归付出点什么。你知足吧,蓝银皇是顶级植物武魂,别人羡慕不来的。而且当个坤泽影响你什么了,是乾元就打得过你了?” “三五天也很宝贵,雨露期结束还得调息几天,太影响我们修炼了。”唐三眯眼想了想,扭头问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给我一个临时标记吧,反正乾元可以标记无数个坤泽,你不用担心。” 话锋转得太快,戴沐白竟未反应过来,困惑地“啊”了一声,久久没答话。唐三以为他不愿意,却碍于情面不知如何拒绝,转而笑道:“对不起,是我有点唐突,我不问了。” “怎么了三哥,咱们之间有什么说不得的,你不好意思跟戴老大说,可以告诉我。”又一道身影跃上平台,裹挟一股清淡的橙花香,明快清甜。 唐三朝她背后看了眼:“荣荣,你一个人?” 宁荣荣嬉笑道:“他们没赶上我,胖子赖床,还是小奥把他从床上拽起来的。你们俩这么早在这儿说什么悄悄话,也讲给我听听。” 戴沐白和唐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没人准备实话实说,唐三刚要找个借口搪塞,另一道黑紫的残影掠过,如轻烟似闪电,来不及眨眼,朱竹清就出现在他们旁边。 她素来性情孤高冷淡,待人心直口快,倒是没顾忌那两厢正尴尬,对宁荣荣复述道:“我听到了,三哥说要找人给他一个临时标记。” 宁荣荣一把抓住朱竹清:“真的?戴老大的意思是?” 朱竹清像是故意提高嗓门,截住戴沐白的话头:“他没同意,所以三哥道了歉。”“哦,那正好呀,我同意我同意。”宁荣荣笑起来,“不晓得你矫情什么,还要三哥跟你说对不起,呸!” 戴沐白这下是真没法糊弄了,否则就该被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伴扣上罪大恶极的帽子:“我根本还没讲话,是小三他自己莫名其妙。” 他们的视线全聚集在唐三身上,眼巴巴地等他给个答复。而后者一紧张就摸头发,唐三捻起发尾的吊坠,面上挂着和悦的微笑,心里却暗道失策。他的确担忧雨露期拖了修炼的后腿,若非小舞目前灵魂状态尚不稳定,乾元标记的效果大打折扣,他断不会求其他几人帮忙。 唐三思忖片刻,拿不定主意。他对三人摆摆手,多少带点讨好的意味说道:“不着急,把这事儿放一放,还没到时间。既然人都到了,开始修炼吧。” 宁荣荣眉毛一拧,明显不买账:“不能再等了,三哥,你忘记紫珍珠岛了?不过吉祥是个好人,没有见你重伤趁虚而入。” 厄运常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们先后遭邪魔虎鲸王毒手,在惊涛巨浪中失散彼此。七人漂流到同一座小岛上,唯独唐三落了单。与百万年魂兽一战,本是为了自保,及时安全撤退。但对方修为实在太高,唐三拼死阻挡后力竭晕厥,因全身经脉受损,魂力无法疏通,以至淤堵xue位。由于体内气息运转不畅,半月后才发作的雨露期硬生生提前。但那时他太过虚弱,雨露期来临也只是转化成连夜高烧不退,所幸不久就被十分善心的医师吉祥待走,他虽然蹩脚但勉强能救命的医术把唐三从鬼门关前给拉了回来。 以及……唐三没有对任何人说,包括拜他为师的吉祥:吉祥针灸的技术平实,治小病尚可,却治不了重病。他确实用针刺疗法给唐三解毒,试图逼出他身体里横行无忌的多余魂力,然而大部分功劳并不在他。每个人身上有一百零八残xue和三十六死xue,武者欲练就金刚不坏之体,叫对手无法识破罩门,真正的办法不是消除xue位,而是将xue位从原位上移开。唐三毕竟曾是唐门中人,上一世他花了十年时间才大功告成,这一世他自三岁起练习,加上魂力的辅助,不到五年就做到了。所以吉祥扎针时并未扎准,唐三多是靠喂服汤药、自我调节逐渐康复的。 “死胖子去追香香了,让我先来……你们站在这儿干什么,出什么事了?”奥斯卡姗姗来迟,他在众人之间左右看了看,不明就里,“戴老大,你脸色好差,没睡好?哎,荣荣你别踩我啊,我没惹你吧?” 宁荣荣朝戴沐白使了个眼色,他顿时了然,随手把唐三推到平台另一侧,朱竹清则远远地看着他们。 奥斯卡被身形娇小但不失强势的辅助系女魂师扯到旁边,宁荣荣再三回头张望,确保团队里唯一的坤泽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事实上唐三真的要偷听,躲再远也没用)。她对着表情茫然一片的奥斯卡弯了弯那对狡黠的杏眼,竖起手掌挡住嘴,毫不客气地拉低奥斯卡的脑袋,凑近他耳边,几乎是气声细语。 她长话短说,奥斯卡听完,还是有点不解地挠着脸:“可是,荣荣,临时标记只需一个乾元则已,重复标记有害无益,我们不能每人咬他一口啊。” 宁荣荣翻了下眼珠,对方压根儿没抓住重点。 “那是第二步,我们首先得让三哥接受这个建议,况且是他自己先提出来的,可不是我们动的手。”宁荣荣边说边朝他们打坐的方向望去,“现在我们既没有抑制剂,也没有大师在旁看护,更别说那几位圣柱斗罗了,指不定他们还当这是对海神继承人的考验。所谓领域并不能缓解雨露期的症状,真不知道三哥是怎么熬过去的,临时标记是目前最快最好的法子了。” 奥斯卡没有言语,两位非常特殊的辅助系乾元并肩而立,神情略显凝重。他们各有各的打算,但在第一个环节,他们不约而同地达成了一致的意见,至于以后的事,那就以后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