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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子》第九章【梧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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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天中午到了上海,在酒店放下行李,孟旖晚领着何皎皎去了一家弄堂里的小馆子吃面。一碗蛤蜊猪肝面,一碗辣rou肥肠拌面,他们还要了一份炸猪排,她吃着自己的猪肝面还不时地从他碗里夹走一两块肥肠,他只好又给她加了一份肥肠浇头。她最爱吃炸猪排,见她爱吃他便只吃一块,另外全都让给她吃。她蘸着辣酱油把猪排全吃光了,最后红着脸遮着嘴打了个饱嗝,望着碗里的两块肥肠,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吃不下了。”他便拿来她的碗,两口吃干净了她剩下的肥肠。还像以前那样,他乐意做她的垃圾桶,解决她吃不完的东西。

    午饭吃得太晚了就成了晚饭,走出面馆,夕阳把黄浦江的水染成了粼粼金色,孟旖晚挽着何皎皎的手从外滩溜达到了人民广场。路过老字号的点心铺子,她眼巴巴地盯着看,他便买了鲜rou月饼和黑芝麻青团,她笑眼弯弯地吃着点心,他笑她还像小时候那样嘴馋,她举着月饼要他也咬一口,他摇摇头说再吃就胖了。婚后这些年她胖了不少,脸蛋圆乎了富态了,身上的rou恰到好处地长在了胸脯、屁股和大腿上,她也有点小肚腩,但总归腰还是细的。乍眼一看,她就像个沙漏,穿上修身的长裙,涂上明艳的口红,头发再用卷发棒卷成大波浪,就是个丰腴动人的美娇娘,走在街上总会勾来一些男人暧昧的目光。

    颠簸一日,回到酒店,孟旖晚注意到了垃圾桶里的卫生巾,何皎皎洗澡的功夫他烧了一壶水,早早地倒进杯子里晾着,这样她出来刚好能喝上一口温的。吃了止痛药,关了灯,没一会儿她摸着黑钻进了他的被窝里,她撒娇说:“来例假了难受,你给我揉揉。”他把她搂进怀里,手抚在她rou乎乎的小肚子上轻轻揉,她舒服多了,但还是不太满足,她还想讨个吻。她听到他笑了,他在她额前蜻蜓点水地啄了一下,哄她:“睡吧,我的祖宗。”她有点失落地嗯了一声,想起以前老何也经常这样吻她额头。

    去看孟蝶祎这天恰逢中秋,清晨何皎皎在一阵剧痛中疼醒,像是有千百根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小腹上。她煞白的脸色给孟旖晚吓了一跳,他想带她去医院,但她却摇了摇头,只要喝点温水缓缓再吃个止痛药就好。她暗暗想,她果然还是不喜欢上海,每次来上海看mama她都会莫名地心神不宁,总要难受一阵子。入秋不久的上海依旧闷热,爬到了半山腰的墓园,腿脚阵阵发虚,她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的夏天,她第一次跟着老何与弟弟来看mama,又是中暑又是发烧,给她折腾得够呛。他们从北京带了不少点心过来,像是萨其马和红豆炸糕,听他说mama原来在北京很喜欢吃,回了上海常常惦念这些北方小吃香甜软糯。

    孟旖晚还特意带了一盒枣花酥放在孟芝贻的墓前,何皎皎盯着mama和小姨的照片看了又看,姐妹二人长得很像,笑起来的神情也像,只是mama温婉成熟,小姨更明艳性感。她握住他的手晃了晃,说:“我还是想给mama迁坟,迁到北京去,我总觉得这里风水不好。”每次她提迁坟的事,他就一脸愁苦,他总是先想到小姨,如果mama走了,小姨一个人就太可怜了。说到这里,她就不太高兴了:“那老何跟mama就不可怜么,死都不能在一起。”他的脸看上去更苦了,他说那他师父怎么办,也跟着一起迁吗,又能迁到哪里去。他们都不说话了,他们在姐妹二人的墓前沉默了一会儿,索性都不提迁坟的事了。

    小姨和姨父的事,何皎皎只是略知一二,她也不敢多问。她只知道mama走后,是小姨在照顾孟旖晚,小姨和mama一样倒霉,嫁了个喜欢和小孩子睡觉的混蛋。和她说这些事的时候他表现得很平静,他轻描淡写地说:“佟小楠让我变成了不男不女的怪物,既爱男人,又怕男人。”他常常把自己怕男人归咎于mama和小姨嫁得不好,一个是生父,一个是姨父,一个生他却不养他,一个睡他却不爱他。若要比烂,不分伯仲,两个都烂得阎王也不想收。

    “慈恩,你是不是慈恩?”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惊得孟旖晚打了个哆嗦,他猛然回头,纵使几十年不见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男人,孔嘉儒。男人的衣服看上去很久没有换过了,在阳光下油腻得发亮,他伸出一只手想摸摸孟旖晚的脸,却被躲开了。孟旖晚惊恐地看着孔嘉儒,孔嘉儒告诉他,一听老太太说他要来给孟蝶祎上坟,当爸爸的就来这里守着,果不其然总算把亲儿子等到了。

    “你应该就是慈恩的jiejie,何皎皎吧?你好,你好。”

    孔嘉儒的目光落在了何皎皎的身上,说话间点头哈腰地向她走过去,笑嘻嘻地想和她握手,却被孟旖晚挡住了路。“你别碰我姐!”孟旖晚烦躁地甩开孔嘉儒的手,男人反倒一把将他拽住,他骤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孔嘉儒拉着他的手说想他了,想要请姐弟两人吃顿饭,好好聊一聊。见他拧着身子不为所动,孔嘉儒忽然噗通一声在姐妹俩的坟前跪下了,紧接着两只手轮着扇起了自己耳光,一边扇一边大喊:“都是我不好,是我当年乱搞,害你妈染了病,我是王八蛋!”

    见这个陌生的男人发疯般地抽着自己,何皎皎吓得僵在了原地,一声声脆响噼里啪啦地传进她的耳朵里,胸口忽然发闷,她猛地干呕了两下。起风了,梧桐树哗啦啦地摇起来,不时还夹杂着吱呀吱呀的响声,她抬头望去,梧桐树一支粗壮的树干出现了裂缝,在孔嘉儒的头顶上空摇摇欲坠。啪——那支树干彻底断了,直直地砸在了孔嘉儒的身上,男人惨叫了一嗓子,她眼前一黑,也跟着晕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