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第十八章【南雁】
18 当年爱人送的那瓶香水用完后，空瓶子被何思君保留了下来，他托人打听了很久，才知道这个牌子的香水在国外已经停产了，买不到了。但他一直记得那味道，他去百货大厦的化妆品专柜上去选。最初货架上根本没有男士香水，他就挑了偏中性调子的女香，近两年多了不少进口的古龙水，他按照记忆中的味道选了最相似的一款一直用到现在。有时候老谭开他玩笑，说他身上总是香喷喷的，瞎讲究。 “原来何先生的香水是洋货，难怪这么好闻。”指尖拂去耳垂上的泡沫，俞南雁顺手轻捏了一下，何思君皱眉把脸扭开，他的手往回缩了一分。他听到何思君说不喜欢被别人碰耳朵，他再一瞧，方才被他捏过的耳垂泛起了一小片薄红。后来每每zuoai，俞南雁总是喜欢咬何思君的耳朵，何思君嗔他爱胡闹，他挽着爱人的左手挑眉反问：“有人不是也爱您这左手吗，您这耳朵让我咬咬怎么了？” “何先生这次过来只是想剪剪头发？”拿毛巾简单擦两下头发，俞南雁为何思君披上了防脏的塑料布，他又拿出剪子，慢慢修剪那些微长的发梢。他想何思君应该会回答“是”，可是他不想要这样的回答。“最近遇到一个男孩，他让我想起了你。”这不是俞南雁意料中的答案，却又令他莫名有些心动，于是他问：“我们哪里像？” “哪里都像，又哪里都不像。”何思君闭着眼，碎发细细落下来，“十五六岁的年纪，漂亮的脸蛋，他没有你会说话，但是会小心地抱着我，说我可以对他做任何事，哭着求我千万别抛弃他。” “何先生并不落忍，是吗？就像当年对我一样。” 往事历历在目，俞南雁抿起嘴笑了笑，当年的吻在他的唇上似乎还留有余温。何思君转移了话题，问他这些年过得怎样，mama的病好些了没有。他说托何先生的福，他和mama如今过得很好。前两年他一边读书一边在饭馆打工，累是累了点，但他高考考得不错，考上了国内数一数二的医科大学。母亲俞念梅的身体也好多了，已经不用坐轮椅了，而且就快结婚了。何思君说他这是双喜临门，他又笑着说：“半年前，我爸死了，我妈她终于可以彻底死心了。”何思君轻轻说了一声“节哀”，但他还是笑着说没事，他从小就没见过他爸，也没什么感情。那个男人当年去内蒙插队做知青，留下了大着肚子的俞念梅，她总盼着他能回来。十八年过去了，男人在当地娶妻生子，最终死在了同村一个寡妇的床上，据说男人和那寡妇偷情有好些时候了。小时候俞念梅总给儿子讲大雁的故事，她说：“大雁总要南飞回家的，它们从不独活，一只死了，另一只也会郁郁寡欢而亡的。” 修剪完毕，俞南雁用海绵擦去何思君颈间的碎发，擦到耳边，他轻轻一吹。何思君转头看他，他微微一笑：“何先生，剪完了。” “多少钱？”何思君拿出了钱包，可是俞南雁却连连摆手，说：“何先生在我这里无论做什么都不需要花钱。” “那怎么行。”何思君拿出一张十元纸币塞进俞南雁手里，“够吗？” 这张纸币被俞南雁攥进了掌心里，他的喉结动了一下，又问：“何先生不再待会儿了吗？” 何思君笑着说：“以后理发还会再来。”出了理发店，还没走几步，他又听俞南雁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这里不出一个月就都拆了，我和mama也要搬去继父家里住了，何先生可以给我留个联系方式吗！”又向前迈了几步，他还是停了下来，他回头远望，俞南雁的脸被冷风吹得有些红，于是他走回去问：“有笔吗？” 俞南雁跑回店里拿了一支圆珠笔来。 “手。”他在俞南雁手掌里写下一串数字，那笔快没油了，他下笔的力道微重，每一笔都写在了俞南雁的心尖上。他说：“这是我家里电话，不要轻易打。” 俞南雁看着何思君的眼睛问：“那男孩现在就住在何先生的家里，是吗？” 午后的阳光正好，何思君进了家门，只见孟旖晚刚好从何皎皎的房里出来，脸色有点局促。他低头换鞋，发现女儿的鞋并不在柜子里。“饺子呢？出门了？” “饺子姐说今天是她朋友生日，刚好咱家后面那条胡同的烧烤店开了，说是晚上吃晚饭就回来。”孟旖晚点点头，顺手接过何思君脱下来的大衣，他发现衣领处黏着几根碎发，“何老师出去这么久，是去理发了？” 何思君愣了一下，随即又笑着点点头：“嗯，头发有点长了，去修一下。” “那看样子理发师的手艺也不怎么样。” “啊？” 孟旖晚小声嘟囔了一句：“这剪了跟没剪一样。”何思君有点想笑，不知是不是跟何皎皎一起待久了，他总觉得这孩子的嘴好像有些变快了。 “对了，刚刚谭老师打电话找你，要你到家了给他回个电话。” 老谭的电话令何思君有些意外。这个和他有着三十多年交情的发小跟他说自己要结婚了，等过完年，就选个黄道吉日办酒席，就在自己的饭馆里办，一定要办得轰轰烈烈。老谭不仅要何思君多进一些海鲜，尤其是龙虾、鲍鱼之类的硬货，他更要何思君做自己的伴郎。 “给你弄海鲜没问题，伴郎就算了吧。” 结果老谭却说伴郎的位子非何思君莫属，他若不干就是不给他这个发小面子。 挂了老谭的电话，何思君着手开始准备晚饭，有孟旖晚给他打下手，饭做得很快。简单炒两个菜，再煮些玉米粥，在饭桌前坐定，太阳已经落山了，余晖从窗子洒进了屋里。何皎皎还没有回家。孟旖晚轻声说：“饺子姐说她不在家吃晚饭了。”他点点头，又叹了口气：“我们吃吧。” 等吃完饭，刷了碗，太阳也彻底落山了。孟旖晚看着何思君把手里的报纸翻了又翻，把墙上的挂钟看了又看，便问了一句：“何老师，要不我去把饺子姐叫回来？” “去吧。” 女儿向来不喜欢何思君插手她的社交生活，她觉得这样会让她在闺蜜面前很没面子。他便与女儿约法三章，只要她按时回家，他就让她在那些狐朋狗友面前有面子。可是今天他的眼皮一直在跳，孟旖晚出门不到十分钟，他也忍不住换鞋穿衣紧跟着出了门。 烧烤店那条的胡同很小，总共也没住几户人家，这家店每天傍晚开始营业，凌晨关店，夏天更是要开到夜里一两点才打烊。味道好，rou新鲜，小店的生意很红火。何思君老远就看见了那家烧烤店亮着的灯光，门口站着几个人，听着似乎在争吵什么。 “你别碰我！不然我就报警告你耍流氓！” 这叫喊是何皎皎的声音，何思君心里一颤，连忙快步跑过去。只见有人大声骂着脏话高高起举起了酒瓶子，一个人影却先他一步跑到了女儿身边，毫不犹豫将她护在了怀里。 啪——！ 一声脆响，酒瓶碎了一地。一股暖流从眉骨处缓缓淌下，整个世界在孟旖晚的眼里变得天旋地转，可他还是本能地抱紧了怀里的人，死也不肯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