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渡六竟不与我私通

    一时之间，万籁俱寂。

    镌刻浅淡笑意的玉面君子失去了一贯的从容，宋时清怔怔不语，清浅眸色融化着顾瑶的面容。

    离别之际不被挽留的几分委屈在这场未约之逢中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怜惜和……欢喜。

    她……是来找我的么？

    他的眸光如晨露缀在叶尖般颤动，又像是深林里掩的古琴被故人指尖撩动，雾气之中唯有听见气息的颤动，氤氲着若有似无的水雾。

    “……”

    浅粉的薄唇微微启开，还未编织出任何精心设计的话语，就被顾瑶抱住脖颈，堵住了所有的言辞。

    “嗯……殿……！”

    在街道人流之中，宋时清被她撬开了双唇，却无暇思考体面与否，口中被她掠夺殆尽。

    顾瑶攻势堪称肆无忌惮，宋时清起初还尝试引导节奏，却被她蛮横地怼了回去。

    他便不得不顺从这毫无章法的舌吻，甚至连呼吸都变得杂乱起来，他不适应于这样的吐息，被吻得有几分眩晕。

    顾瑶推搡着宋时清，将他推到了一边客栈的墙门上。

    “嗯——！”

    他溢出一声低喘，轻轻抚摸顾瑶的发顶，顺着她的发丝安抚。

    顾瑶也渐渐放缓了速度，吻得他面上红晕如渲染般淡散开白里透粉。

    她慢退出来，嘴还贴在他的唇上，抬着眼珠子，眼睛没什么光彩地盯着他。

    随后，她泄愤似的咬了他一口，咬完一口还嫌不够，转过脸嘬他脸颊，在他的脸颊上也凶巴巴地留了个牙印子！

    等她折腾完，宋时清温柔地用手掌碰了碰她的额角，捧起她的脸，大拇指指腹触碰她冰冷的脸颊，再替她轻柔地擦拭脸上残余的泪珠。

    他温声道：“怎么啦？”

    顾瑶抽了抽鼻子，嘴巴抿成一个往下弯的丑样子。

    宋时清轻声细语：“那……我们进去说？”不敢高声语，恐惊心上人呀。

    顾瑶从鼻腔里哼：“嗯……”

    他在客栈里开了间房，牵着顾瑶的手，带着她坐到床榻上。

    宋时清摸摸她的头发，摸摸她的脸，弯曲指节碰碰她的鼻翼，又拿出手帕轻手轻脚地给她擦脸。

    “你怎么跑到秦淮来的呀？”

    顾瑶把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靠在他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用脑袋拱他：“坐船来的……”

    她把两只手举起来，手心互相对着，然后一上一下地动了动：“就这样，晃悠悠、晃悠悠。”

    宋时清看着她，眼睫温柔垂落，轻笑一声。

    顾瑶的脸顿时垮了！

    原来不高兴的时候也有一点小酒窝呀。宋时清的指尖轻轻戳了戳她做表情时脸rou上陷下去的小窝：“我不该笑的，我错啦。”

    顾瑶死鱼眼，继续发出两声不满的哼哼。

    宋时清捏捏她的腮rou：“殿下来此，陛下知道么？”

    陛下！哼！这就喊上陛下了！顾瑶生气道：“你们就一起骗我吧！不是都说你先去泰山的吗？怎么会在这里？！果然还是来了秦淮岸了吧！”

    宋时清的动作顿了顿，随后，含笑着垂首与她贴贴额头，顾瑶看见他笑弯弯的眼睫。

    “陛下最后还不是告诉你啦？”

    顾瑶心道：差点说漏嘴。她可不想要宋时清知道她是为了母后来的，不然她还折腾个什么劲？肯定要被安抚住，什么等他消息就好……

    于是，她故意用额头撞他，然后干笑两声后仰，眼睛飘虚，两手的食指也对了对。

    宋时清笑意盈盈：“干了什么坏事？”

    顾瑶：“呃……”

    宋时清了然：“关于陛下的？”

    顾瑶一头扎进宋时清的怀里，抱住他的腰。虽然宋时清的胸膛没有傅茹那么柔软，但他身上的熏香还挺好闻的。

    顾瑶掐了一下他的腰身，掐完又用手背刚才掐过的地方，像是在说不痛不痛。

    她语气虚虚的：“呃……我……”

    宋时清耐心地等她说。

    “我、我揍了皇兄！”

    顾瑶鼓起勇气一般抬了一下头，随即又迅速萎靡了，脸色憋得通红。

    宋时清听得一愣：“……诶？”

    “揍得、还……”顾瑶彻底埋住了脸蛋，“还、还有点用力……”

    宋时清轻柔地抱住她的上身，拍拍她的后背：“是怎么个用力法呢？”

    “就、就、就……”顾瑶心虚地在他耳边小声道，“把皇兄打昏了的那种……”

    “……”

    宋时清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沉默片刻，那句“把皇兄打晕了”萦绕在耳边，但饶是他也有点不知该把这句话放到什么模式下去处理。

    简单而言，他难得地没回神，一瞬间脑海里闪过了诸多可能，但不可否认的是，他能够明确地判定——这种可能性极大。

    顾瑶感觉到宋时清扣住了自己的肩膀。

    骨节分明的手指攥时力道并不重，但似是不经意之间换指轻敲，干净圆润的指尖在她的皮rou上点了一点。

    他在思考。

    顾瑶已经在心里疯狂盘算起后事了，她知道这件事情听起来特别离谱，但谁让事实更离谱呢？

    所以相较而言，她把顾丹揍了一顿这件事也没有那么离谱了吧！顾瑶偷偷瞄他，勉强地补充着挽回道：“那个——没有打脸！”

    宋时清：“……”

    他的思绪被顾瑶这惊世骇俗的一句“没有打脸”拉了回来。

    玉面郎君若芝兰玉树，神色从容不变，只是一时之间好好地端详了一遍自己尚的妻主——

    她大抵会是第一个，因为将帝皇在登基之前打昏而青史留名的、武德丰沛的长公主了。

    顾瑶看他那没什么波澜的模样，不由得慌了几分，但慌乱是她的日常了，所以影响也不是很大。

    宋时清沉吟片刻，松了放在她肩上的手，半是叹息半是无奈：“我想，陛下宽宏大量……”

    “耶！！”

    宋时清这话一说，顾瑶是很相信的！他说不会，那顾丹肯定不会怎么样她！

    顾瑶得意了，从他怀里滑出去愉快地躺在床上，仰面朝天双手双脚都在欢呼：

    “我就知道皇兄舍不得搞死我！”

    宋时清愈发无奈，坐在床沿，侧着身子望向她，又微微附身，捉住她的脚踝，替她脱下了绣花布鞋。

    顾瑶于是不乱动了，将脚搭在他的膝盖上，叮嘱道：“你不许告状。我可是来投奔你的，你要是告诉皇兄，我就不爱你了！”

    宋时清替她脱鞋的动作停了一下，睡凤眼似水温柔，隔着云袜捏了捏她脚上的大拇指。

    “若是旁人泄密的……”他低声。

    顾瑶心说我可是青天大老爷：“那就不赖你！”

    好可爱。宋时清笑盈盈道：“嗯。殿下圣明。”

    顾瑶满意了：“乖——”

    宋时清又是轻笑：“嗯。”他问，“殿下暂居何处呢？可要和我一同回馆舍？”

    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呢，跟你在一起我还有什么秘密？

    顾瑶可不敢一天到晚应付他，之前应付王铮的事情就已经让她心力交猝了，她才不想考考宋时清有多聪明。

    “馆舍不安全，我现在和你是……呃……”顾瑶想了想，斩钉截铁道，“是私通！”

    宋时清歪了一下头，轻声地重复：“私通？”

    顾瑶：“对！私通！藏着掖着点，你不许暴露我！”

    宋时清：“……”

    他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掩住了心底的不愿，手放在她的脚踝上。

    “殿下……陛下真的不会在乎的。”

    眸中波光澜漣，举止间却又流露着温玉般的绵柔，犹若清风拂过翠榭，流转着些许……委屈。

    顾瑶看他那样子，一眼就看出来他不情愿“私通”，恨不得昭告天下他可是正宫，是长乐的驸马！

    不过，搞不定别人，顾瑶还能搞不定宋时清吗？

    祭上撒泼大法：

    “我不管，这样好玩！”

    这是一，晓之以情。

    “王铮就愿意陪我玩，现在我都听你的不找他玩了，我来找你，你怎么能不陪我玩？”

    这是二，晓之以理。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我前面才说我爱你，你现在就不爱我了！”

    “你也欺负我！！！”

    这是三，真情流露。

    如有必要，可以组合交替使用。

    这一套撒泼无赖，对宋时清百试百灵。他也果然无奈至极，不论如何也只能先应承下来：“殿下高兴便好。”

    顾瑶：“重说！”

    宋时清忍俊不禁，拖着尾音：“殿下，圣——明——”

    顾瑶一晚上没睡，她拽了拽宋时清，让他也躺下给自己当抱枕，用腿夹着他，悠悠地打了个哈切。

    宋时清摸摸她的眼尾，注视着她眼下的青黑。

    他用手覆盖住她的眉眼，另一只手替她扯了扯被褥，将她整个人裹在了被窝里：“奔波劳苦，好好休息吧。”

    顾瑶努力把头钻出来，露出一双眼睛瞅他：“我是不是打扰到你的公务了？”

    宋时清眉眼弯弯，戳她的眉心，又用指尖轻柔地描摹她的眉形：“臣以为，早已是……”他言语含笑，“已是，以色侍君了呀。”

    顾瑶：“嗷。”

    她有点开心，但还是说：“你去忙也是可以哒，只要等我睡着就行——”

    宋时清道：“我会一直在妻主身边的。”

    “那你先去拉拉窗帘，然后你要抱着我，还有我太累了，可能会打呼噜。”

    “嗯，”宋时清眉目一泓静好秋水，泠泠含蓄，温吞言语，“我会一直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