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家宴

    四月，天气刚有回暖的迹象又被一场大雨袭来打碎。黑色劳斯莱斯疾驰在公路上，雨滴快速滑过腰线砸向柏油路面。

    车窗外的雨刮器来回摆动，车内暖气却开得十足———让人心生烦躁。工作群的消息一条条弹出，邮件提示有来自总部的消息。手机不停震动，屏幕亮了又熄，陆思玟终究还是忍无可忍将手机设置为免打扰，然后随手甩在车后座上。

    这种明显发泄情绪的动静引来旁边男人的侧目。那是一双看似温柔的眼睛，像是江南朦胧的春雨，沁人心脾，滋生万物。

    浓密的睫毛将双眼垂盖住。

    陆思玟很早就发现，顾泓的睫毛密而直，亲密过后，她总是习惯性地拨弄他的眼睫。此刻，望向男人那双漂亮眼睛让陆思玟火气消了不少。

    “怎么了？工作上的事？”顾泓的声音充满包容和关心，说着还为她拢了拢身上的披肩。

    陆思玟刚刚舒展的眉头再次紧皱，瘪了瘪嘴说到：“最近《KES》高层人士变动，估计新官上任三把火，动作很快就下来了。”

    顾泓听罢却只是微微一笑。“不论怎样，你的位置不会被取代，除非你自己想走。”语毕又补充到“如果做得不开心，记得告诉我。”

    男人的体贴并未让陆思玟产生半分松懈，她明白若非陆家二小姐和顾太太的身份，她不会顺利走到这里，但担任《KES》时尚板块负责人以来，她的专业能力有目共睹。

    从一开始的杂志时尚定位不明到现在有了自己的独特风格，从过去的无人问津到现在一线演员、顶流明星对拍摄封面趋之若鹜。这其中少不了陆思玟的周转斡旋。她希望并且相信她能在这段时间集团的动荡漩涡中激流勇进。

    陆思玟扯了扯嘴角对顾泓露出一抹笑，既是安慰也是感激。或许还是觉得不够，她凑上去轻咬顾泓嘴唇，又在对方未曾反应之时迅速抽身端坐身子。

    顾泓本想拢着陆思玟的后颈加深这个吻，却眼见着车辆即将驶入岳父母家小区———蓬莱悦庄。

    只得作罢。

    “不急，晚上还有很多时间。”顾泓捏了捏陆思玟的手。

    劳斯莱斯稳稳停住，早已在此等候的服务生上前拉开车门，为他们撑开雨伞。

    穿过紫铜大门，绕过金属镂空雕花屏风，一个挺拔的背影坐在黄花木太师椅上。

    正式这场家宴的主角。

    “你们终于到啦！路上雨那么大，淋湿了没有呀？”

    陆母见他们进屋，急忙起身热切问候，众人的目光也拉到二人身上。

    “妈，好啦，一路上哪有什么机会淋雨。”陆思玟挽着陆母的手，上身斜倚在陆母身上，像是一只抱树考拉。

    斜对面站着的陆思瑶微微低头调整左手腕表，随后挺胸抬头面带微笑。

    “思玟，阿泓，好久不见！”

    陆思玟稍稍端正身子，望向身着小香风套装的女人和刚从太师椅上起身的男人。两人姿态未显丝毫熟络，周身气质却让人一眼看去就知到这是一对夫妻。

    “jiejie，姐夫。好久不见。”

    章冀琮面对这个差一点成为自己妻子，现在却是自己小姨子的人面上没有一丝异样，点头淡然表示：“一家人不必客气，先坐下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冀琮上周刚结束外调，以后估计就在A城定下来了吧？”陆父问道。

    “如果不出差错应该是的。”

    “那就好，看你和瑶瑶能安定下来我和你妈这边也就放心了。”陆父说完话锋突然转向陆思玟。

    “玟玟和小泓也是，你们不比你jiejiejiejie夫前几年聚少离多的。从小就认识，感情这么好，趁着年轻得抓紧呀。”

    抓紧什么不言而喻。

    陆思玟对于催生的话术从来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但表面上还得做做样子。随即应下，没有反驳。

    那边的餐桌上已经备好饭菜，众人移步餐厅。

    花雕熟醉富贵虾、葱烧辽参、花膠黄鱼羹、雪龙惠灵顿……没有一道家常菜。

    章冀琮不在时，家宴从来没有如此丰盛过。若说陆父面对章冀琮还能以长辈面对小辈的姿态摆摆样子，可饮食用度之类的细节，最是骗不了人。

    陆思玟隐约察觉到这顿家宴不单单只是为姐夫的回京述职接风洗尘。或许还有另一层意思———陆家有求于他。

    只是不知为什么，身为陆家的一员，她没有得知任何有关枫铭集团的内部信息。

    看着桌上的觥筹交错，大家其乐融融，陆思玟只能强压心中不安，食不知味地熬过整场晚宴。

    果然，晚宴一结束，章冀琮和顾泓便被陆父叫进了书房。

    “瑶瑶，玟玟，来帮mama看看最近新买的包包搭哪条裙子好看。”陆母将两姐妹叫进了衣帽间。

    “妈，jiejie……最近公司怎么样？”

    “公司就那样啊。你jiejie上手倒是快。你怎么突然关心起自家公司了，以前让你回来干你都不愿意。”陆母笑着嗔怪。

    “公司一切都好，你不用担心。”

    陆思瑶也给出了让人放心的答案。这让陆思玟稍稍心安。

    “你是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思瑶追问到。

    陆思玟不愿在jiejie面前提起姐夫，以免尴尬，更别说自己的疑心来自于细枝末节的观察。

    “那倒没有，就是见mama心情好像不太好，随口问问。”

    “我放鞭炮还来不及呢！哪里心情不好？现在冀琮回来了，不仅升迁还跟瑶瑶拉近了距离。不然三天两头出差这日子过得哪里像话。”

    “现在能长长久久得待在一起，我看过不了多久就能抱外孙或者外孙女了。”

    陆母洋洋洒洒说完又转头去拉陆思瑶的手。

    “瑶瑶，你别觉得mama催你催得烦，就算我不说，章家也是要提的。”

    “我知道了，妈。”陆思瑶今晚话不多，此刻的表态也恭顺。但在陆母看来倒像是一种敷衍。

    “不要只是「知道」，更是要「做到」，你学着掌管公司也有段时间了，知道与做到之间的距离可不是动动嘴皮子那么简单……”

    眼见着陆母还要揪着不放，陆思玟都快受不了了。

    “那要「做到」也不是jiejie一个人努力就行的，妈你未免太难为人了。”陆思玟努努嘴反驳道。

    “你还有闲情逸致帮你jiejie说话，我看你……”话音未落便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保姆站在门外轻声提醒。“夫人，二姑爷刚刚找二小姐呢，说是要急着去顾家一趟。”

    “怎么突然就要去顾家？外面雨这么大，本来想留你们在这边过夜呢。”

    陆思玟心里跟明镜似的。她知道顾泓带她去顾家老宅从来不会如此突然，必定提前告知。像今天这样着急，如果不是顾家真的出了什么急事，那便是顾泓找的托辞，帮她脱身罢了。

    陆思玟顺势说到：“妈，想来是那边有急事。我先过去一趟吧。”

    “那行吧，你们让司机开车慢点啊。别着急！”陆母本来心生不满但这些小情绪又很快被担忧淹没。她放下手中的衣服送陆思玟下楼。

    楼下顾泓早已换好鞋子，在玄关处等待。

    “阿泓，顾家那边是怎么啦？”

    “倒不是顾家。”顾泓话带犹豫，仿佛家丑不可外扬，不愿多说。“只是舅舅刚打电话说表弟进了派出所。”

    陆父陆母对视一眼，心中也有了默契———原来是齐呈，荒唐事满天飞的齐呈，在这个圈子里出了名的败家子。

    长辈一番叮嘱，夫妻俩总算是上了车。

    “你那便宜表弟又犯什么事了？还得让你去摆平？”陆思玟觉得虽然听自己母亲的唠叨挺窒息的，但大雨天的去警局给这种渣男擦屁股更窒息。

    “不是我表弟，是我们表弟。”顾泓在称呼这种事情上总是有着过分执着。他不愿思玟将两人分得太疏离。

    “那小子喝醉了在夜店闹事，舅舅没让我们过去，是妈通知我一声。”顾泓转头看向思玟，稍稍挑眉，接着说到：“我这不是想找个借口带你走嘛。”

    这个回答让陆思玟意料之外却又觉得清理之中。顾泓向来十分考虑她的感受，两人结婚以后，顾泓不知为她抵挡了多少次来自长辈亲戚的麻烦。

    陆思玟咬了咬下嘴唇，装作面露难色，眼波流转，身体微微前倾，仿佛一个不知世事的少女。

    “顾先生这么为我着想，我要怎么感谢你呢？”

    “不会感谢？我可以手把手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