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溺亡（庄冉世界线 结局 下）

    第一期治疗结束，医生给她检查了各项指标，终于点头同意放她回家。

    出院那天，庄冉请了一天假到医院帮她收拾东西，给她带上了针织帽子还有围巾，她身体虚弱，没什么力气，坐在轮椅上，侧着脸看着他忙前忙后。

    “冉冉。”叶禧看了看他然后说道：“我的事情，别告诉院长他们。”

    “……”庄冉蹲下给她穿鞋，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第一期治疗结束，总算是给了叶禧一点喘息的空间，她大概可以吃下去一些正常的食物了，庄家专门给她找了一个营养师，每天变着法的给她做吃的，一段时间下来，因为治疗而消瘦下去脸颊终于看着没那么可怜了。

    她身体好了一点，提出来想去学校看看，她在学校请了长假，还没有休学，理论上是可以回去上课的。庄冉想到医生说的偶尔出去散散心有助于病情，即使是内心一万个不愿意，还是点头同意了。

    学校里的同学只知道她生了一场大病，病还没有好，只能偶尔来听听课，但是老师们都知道她真实的身体情况，万一她真的在课堂上晕过去，总要有一个知情人第一时间打电话送医。

    一切看起来都像是之前的那样，好想她没生过病，还是那个年纪第一的叶禧。

    只是偶尔在角落里她总是能听到各种老师惋惜的谈论起她。

    “那个叶禧啊，年级第一，很厉害的小姑娘啊，学习成绩好，性格也好，长得也很漂亮……怎么就……”

    叶禧悄悄离开了角落。

    第一期治疗效果不错，她一直用着口服药，数值一直维持的很好，但是寻找配对骨髓的情况却不容乐观，骨髓库里面没有能配的上的人选，虽然那边的人一直打包票说有信息了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他们，但是这种坐以待毙的方式并不适合庄冉。

    时间不到九点，叶禧已经睡下了，家里最近雇了一个保姆，专门晚上观察叶禧的状况，庄冉拿起桌子上的手机在离开家之前，对一边沙发上守夜的人道：“林姨我出去一趟，jiejie有什么事情记得第一时间给医生打电话，然后给我打电话。”

    林姨是个一团和气的中年妇女，责任心很强，正逢自己儿子生了大病需要用钱，恰好庄家给她工资开的很高，不需要干什么体力活动，唯一需要的就是熬夜守着那个生病的小姑娘，别让她在晚上出现难受的状况还找不到人。

    “您放心，我会看好叶小姐的。”林姨点点头道。

    庄冉到了皇岳，只有周尚也在，两个人碰头也不说话，只是一杯酒接着一杯酒喝，从坐在这里开始，庄冉手里的香烟就没断过，直到两个人喝了大半瓶的洋酒下肚，庄冉才红着眼圈对周尚也说。

    “我不能等下去了。”

    庄冉深吸一口气。

    “如果找不到，那就去别的地方找一找。”他面无表情道，“我不相信，还有那些阴沟老鼠们找不到的东西。”

    还没等着黑市那帮家伙传回来讯息，临近放假之前，叶禧的身姿却突然变得不好了起来。

    第二期的化疗被提前安排了上。

    叶禧时不时地开始感觉到疼痛，有的时候不疼的话，精神头就能好一点和他们说说话，有时候感觉到痛了，她就一脸萎靡的缩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不吱声也不说话，脸埋在枕头里，安静的让庄冉心惊胆战。

    后来，他开始学着做饭。

    因为叶禧在知道这些事他做的以后，总会比平时多吃几口。就算只有一口，也值得他去花大量的时间去学习他从不擅长的事情了。

    化疗药对她的刺激很大，庄家已经把她的药换成国外进口的特效药，但是效果并没有好到哪去，她还是以燃烧骨血一般的速度瘦了下去。

    叶禧开始讨厌照镜子，她拒绝相信镜子里的那个人是自己。

    系统碎碎念的给她鼓劲：“距离离开这个狗地方还有一年！坚持住！我的大宝！”

    庄冉整个暑假都在陪着她，寸步不离，但凡她的事，很少会让别人经手。

    叶禧隐约知道陈媛找过他几次，但是都没有下文，后来她急了，微信发到了她这里无非是听说她病了，能不能上门来看看她。

    叶禧回了一句好，地点约在了这附近的一家咖啡厅里。

    第二天庄冉要出门一趟，叶禧让林姨陪她一起过去一趟，虽然只有几步道的距离，但是她的额头还是生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的体力已经变得很差。

    咖啡厅里冷气开的很足，叶禧把自己裹得很厚实，看起来和这里娇俏的女孩仿佛是两个季节，陈媛坐在靠在窗户边上的位置，阳光落在少女富含胶原蛋白的苹果肌上，很好看。

    她坐了过去，看着很多年都没有见过的女孩，手边放着一个新款的包包，包链上面挂着一个已经很久的月亮挂件。

    叶禧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好久不见。”

    陈媛眨眨眼睛，拨弄了一下自己浓密的黑发：“好久不见，小禧jiejie。”

    两个人其实没有太多的话可以聊，唯一交叉点也不适合在这个时候谈及起来，到最后，叶禧坐在椅子上看着一脸努力找话题的女孩，叹了口气。

    她平静道：“我快死了。”

    面对脸色刷一下白下来的少女叶禧看着窗户外来来往往的行人，继续道：“最多还有一年的时间，我的身体，我自己很清楚，庄冉很努力想治好，但是没有用的，我自己能感受到。”

    所以，你别着急。

    最多还有一年，你的男主角就会回到你的身边。

    叶禧直起了身子，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回头最后冲她笑了笑：“再见，陈媛。”

    *

    黑市那边迟迟没有消息传来，叶禧又经过了两期的治疗，身子已经很难下地去出门散心了，犹如附骨之疽的癌痛让她不得已打上止痛针，即使是如此她还是会疼的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

    庄冉rou眼可见的瘦了下来，他现在几乎已经不去学校，只在家里和家庭教师学习，剩下的时间全部陪伴在叶禧身边。

    医生那边也说，如果再不能找到合适的骨髓，按照叶禧的身体程度，就只能考虑白血病晚期的治疗方法。

    在让病人感受不到痛苦之下，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段路。

    庄冉蹲坐在医院的门口，好似已经死去了一半，僵硬的坐在那里。

    他开始失眠，内心中绝望的惶恐让他无法入眠，只能靠着安眠药短暂的休息一会儿，药劲过了他就会惊醒，然后看着身边仍有呼吸的叶禧，剧烈的心跳才会渐渐舒缓下来。

    他不能没有她。

    庄冉再次确认。

    *

    过年的时候，叶禧身体奇迹般的好了起来，身体数值开始恢复正常，人也精神了许多，医生做完最后一次检查，宣布可以回家过个好年。

    叶禧这次没再拒绝，同意和他一起回了庄家。

    庄家的父母很是欢迎，在叶禧来的第一天就已经把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遍，庒悠有任务，从部队里赶不过来，但是不妨碍他们四个人在一起，虽然没有很热闹，但是非常温馨的过了这个年。

    守夜的那晚，叶禧坐在落地窗前，外面庄冉穿着厚重的羽绒服，在雪地里偷偷摸摸的给她放烟花看，叶禧瘦的已经大的吓人的眼睛眯了起来，露出了温柔的笑意。

    她突然冲着庄冉比了比口型。

    玻璃内外隔音很好，庄冉没有听清，等他回来脱掉外面的外衣以后问她说了什么，叶禧却只是笑眯眯的摇了摇头。

    这是她的秘密，就让她永远带到坟墓里去吧。

    *

    过完年以后，叶禧又做了一次化疗，配对上的骨髓还是没找到，黑市那边已经把定金退了回来。

    庄冉感觉自己的心开了口子，冷风往里倒灌，手指冰冷的发麻。

    他只能先安慰自己，jiejie的身体逐步好起来了，他还有时间。

    真的有时间吗？

    噩梦一样的急救室红灯亮起，医生说叶禧的身体情况突然开始崩溃，让理论上的监护人庄父给她签字，一生叱咤风云的中年男人看着自己死寂中的小儿子，叹了口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年度不过去的寒冬，永远停留在了庄冉的心口。

    手术虽然把叶禧的生命抢救过来了，但是医生也表明了，这个时期，就算是找到骨髓，叶禧也有极大地可能没有办法从无菌室的床上活着下来。

    换而言之，她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手术了。

    普通的止痛药和止痛泵已经没有办法压住她身体里的癌痛了，医生建议现在不需要考虑成瘾性，直接用吗/啡或者杜/冷/丁帮助患者无痛的走完之后的人生。

    庄冉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突然抽了抽嘴角，像是只有皮肤在动一样，发出奇异的悲鸣声：“什么叫……最后的人生？她说要陪伴我一辈子，一辈子……就那么短吗？”

    是啊。

    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那个像花骨朵一样的少女，人生就这么短暂吗。

    “我能理解家属的心情。”医生沉痛的弯下腰，“但是，按照现在的医疗手段，我们已经尽力了。”

    叶禧过了很久才醒过来，但是并发症让她大脑有些昏沉、高烧不退、病毒感染、真菌感染、身体里的免疫系统崩溃，她只能靠天价的免疫药物抵挡外面病毒细菌的入侵。

    听到说医生准备给她用成瘾性的止痛药做临终关怀的时候，叶禧问了问脑子里的系统：“这个东西，影响可以消除的吧。”

    不知道在她脑子里面哭了几个来回的系统抽抽泣泣道：“可以、可以，小禧……呜呜呜呜。”

    “别哭了。”叶禧疲惫道，“脑子本来就疼，你哭的更疼了。”

    “再坚持坚持。”系统抹着眼泪，“还有两个月，你就能解脱了。”

    叶禧已经彻底吃不下东西了，每天一大袋进口的蛋白液，还有血小板和葡萄糖，吗/啡扎进血管，确实让她好受了不少，至少能让她睡一个好觉，但是随着扎入的药越来越多，从每隔6小时打一次药到每隔4小时打一次药，药物对她的作用已经越来越小。

    叶禧昏沉了很久，久到她已经开始觉得什么都无所谓的时候，脑内的系统轻柔的呼唤了她的名字。

    “叶禧，该醒来了。”

    叶禧顺着声音睁开了眼睛。

    外面是个好天气。

    天很蓝，树叶在窗户前摇摆，可能还有小鸟的叫声。

    庄冉正给她倒完尿袋，回来的时候看到她神采奕奕的看着他，先是一阵惊喜，后来似乎意识到什么以后，手中的东西哐当一声摔倒了地上。

    他全身止不住的颤抖，走到她面前。

    “jiejie，你、你别动……我叫医生来……jiejie你躺下休息一下好不好……”

    “庄冉。”她轻柔的呼唤他，“别叫医生了。”

    “最后了，陪我说会话吧。”

    “jiejie！”他哭着跪在她的床边，眼泪似乎怎么都流不完，“jiejie，别说，求求你！求求你！”

    “冉冉……”枯瘦的手放在了他头上，“对不起，说好的事情，jiejie要食言了。”

    “不！！”庄冉摇着头，拒绝她接下来的话，巨大的悲伤堵在他的胸口，让他只能张开口不断地喘着气，“jiejie，求你，求你，再陪陪我吧，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

    “不会的。”叶禧道，“我过年的时候许了愿望，你会有新的爱人陪着你，你这一生将平安健康，事事顺遂……”

    叶禧似乎感觉到累了，又大喘了一口气，半闭上了眼睛，如潮水一样的黑暗向她袭来，一切痛苦似乎都即将离她远去。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第一个世界死的太快没有感受到，这一次觉得，似乎还不错。

    “我的卧室里……”叶禧吃力的讲出最后的话，“有一个盒子，是我给陈媛的……你交给她。”

    “还有……”

    “拜托你，照顾好院里的孩子们。”

    叶禧声音逐渐小了下去，也逐渐模糊。

    “庄冉……冉冉……我……”

    没等着她说完最后一句话，床上瘦骨嶙峋的少女，就像是陷入睡眠的睡美人一样，轻轻的闭上了双眼。

    心电图上血红的线条拉直。

    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

    一切落下了帷幕。

    *

    这章4K，终于刹住闸写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