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扎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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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盟那边递来武林新秀会作评的邀请时,持风并未在意。以花舞剑的性子,若非偶有事务,能呆在武行山上整年不出,平日里除了练武,也是一副倦将欲睡的模样,可谓将“懒”字诀练到了家。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去趟那样的浑水。不说递邀请的人本就没安好心,纯粹只是为了借花舞剑的名头造势,就说这回办新秀会的地方选在甘州,离这边可说是十万八千里,光是赶路,就要费上月余。按花舞剑的习性,是决不愿如此周折的。 因此他一听而过,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为了手头的某个事务坐在茶馆里听消息,偶然听得花舞剑接了邀请,要去给这届武林新秀会作评,方愕然。 当即将事务推给了武林盟的其他人,自己马不停蹄地赶回了武行山。 回到山里的时候,一切看着都如往常。花舞剑还在与竹霖过招,相互一招一式慢慢地拆着,间杂几句讨论。竹霖仍然是一副乖巧的模样,花舞剑提出什么尝试都会顺从地去做,花舞剑惯来也对这一点很满意,或许因此才对竹霖最为宠爱。 持风环顾四周,没有看见云水沐,提气寻了一圈,才在山间小亭里发现刀客的身影。 惯使的鱼鳞紫金刀竖在石桌旁,云水沐脚边已有几个酒壶,七倒八歪地放着,显然喝了不少。见他到面前了,懒懒一抬眼:“有事?” 持风单刀直入:“花舞剑怎么答应了武林盟去作评?” 云水沐轻嗤一声,把玩着手里的酒壶,又喝了一口:“意外?” 持风默认了。 云水沐也好一会没说话,只看着天边喝酒。直到手中的这壶酒也饮尽了,才随手一掷,闷声道:“我知道他会去的。” 他眨了眨眼,又重复道:“他会去的。” “武林盟知道什么能打动他,跟他说今年有高手上台,兼许了重金酬谢。即便路遥千里,于他也是很难拒绝的。” 持风有些意外:“竟是酬金?” 云水沐自嘲一笑:“是啊,就是这等俗物,偏偏有时候最牵扯人。” “估计花舞剑想着,这一票做完,可以安生两年。但其实你来的时候短,别看他懒,还是会为了挣钱时不时接点活,也不大在意旁人怎么看。除了确实需要银钱维系庄子上开支之外,也是他自己,总要手里攥点才觉得安稳。” 云水沐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变得有些阴沉。 持风不能说不意外。 或许相遇便太诗意,他总觉得花舞剑是个半只脚踏出红尘的潇洒经行客,世间纷扰沾得他衣襟,却入不得心,更别提什么银钱账本之类,全不像是花舞剑会在意的东西。 “我以为一直是旁人管账,花舞剑不像是会cao心这些的样子。”持风若有所思。 云水沐斜了他一眼,知道这只狐狸又在套话,但此时却也不耐烦计较这些,有些东西偏得同人说了,才好轻松一点。 “你入行不算晚,难道没听说过,当年昆仑气宗大弟子,’剑神’柳词与花舞剑的轶闻?” 有酸味。 持风挑起了眉头,也警觉起来。 “怎么说?我在唐家堡时不甚关心这些,只知道他们曾共行江湖,好得形影不离。后来又分道扬镳,似是说因......啊,”持风顿住,目光移向云水沐,“......当年似是说,花舞剑不满两人酬金平分,大吵一架,再也没有和好?” 云水沐神色讥嘲:“是啊,真是荒唐。” “他当年那么喜欢柳词,怎可能因一点酬金就老死不相往来。” 那年时候,花舞剑还未于论剑大会夺魁,但一路屡战屡胜,也是风头无两,因一手cao控战局之术格外突出,被人冠了个第一圣手之名。 柳词是昆仑气宗大弟子,在剑客之中也是屈指有名之人,慕花舞剑名而去,两人相谈甚欢,即夜举杯把酒,结为异姓兄弟,自此好得形影不离。 彼时花舞剑更懵懂一些,有点像甫出山林的小鹿,认定了柳词,便一直跟着,有人要约他比试,他都会先问柳词什么安排,若柳词要约他去做些什么,旁人便决无机会。是这样一心一意地好。 后来两人顺理成章地约定同去论剑大会,豪气满怀,要折江湖中最高的那支桂回来。可物换人移,翻过两月,柳词却不声不响地失约了,任凭花舞剑再怎么质问,也只说与别人约好,不肯再变。两人遂大吵一架,分道扬镳。 那年论剑大会,他们两人谁都没有折回桂来。也是那年,童话盛邀花舞剑加入乘风,武行山上,郑重许诺所有人都能苦练,必夺次年论剑大会魁首。 后来,花舞剑果真在乘风折到了最高的那支桂,武艺超群,依然风头无两。反观柳词,实力稍退,再无可能上台夺魁,但江湖中名声仍响,曾经的“剑神”之名并非虚称。 “你知道么,当年失约,不过也是因为钱。有人重金请柳词同赴,柳词又觉得论剑大会不急于一年,便想着与花舞剑第二年再去也是行得通的。结果未曾料到花舞剑将承诺看得极重,到了分道扬镳的地步。” “没什么对错,都是事实罢了。他需要钱,花舞剑重诺,双方偏执,不肯妥协,便到了这个地步。” 云水沐长长地叹了口气,将刀横在膝上,伸指一弹,刀身嗡嗡,似鸣不平。 “可我毕竟是偏心他的。” “自那以后,他变得手中有银钱才能安下心来,否则便总觉得会被抢走什么,不安稳。” 行云流过,晚霞渐起。 持风久久无言。 相处厚度深浅,有时便在这种地方体现出来,叫他觉得自己格外狼狈。连了解一个人都未能做到,又谈何亲近呢? “所以,花舞剑尽管并不喜欢涉足俗务,却还是会为了银钱接点活。” 持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地说:“他对练的时候,发狠得像不要命似的,我一直觉得,他是那种得一日是一日的活法,从不为往后考虑。” 云水沐苦笑,摇摇头站起身来。 “我有时候会觉得,他是晴昼海里的哪一只山精野怪化了人形,偶然入世,游戏人间。不懂得人情世故,又有种天真的残忍,对自己也是。” 可他们偏偏遇上了。 独一无二,举世无双。 只好受了这牵绊,甘之如饴。 当夜,武行山上回荡着怒吼。 “就算我埋了二十壶桂花酿,也经不起你这么糟蹋!” 在场众人,唯有竹霖抱着花舞剑的腰,被护在怀里免于这鸡飞狗跳的场面。 至于云水沐负荆请罪、持风趁机借花献佛,就又是另一个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