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美人骂街，这你也能梦出来

    “你他妈再顶一下，老子骟了你！”

    贯珠口玉，金石相击，男人有一把好嗓子。

    宋蕴致从未听人骂得这么痛快顺耳过。她先是心中一拍巴掌夸了句“漂亮”，冷静下来却又有些担心。

    那毕竟是个兵痞，而这里——从墙角缝缝补补的戏服也能看出——是个穷得叮当响的破戏班。

    她不由扭头去看刚从小青衣屁股上下来的络腮胡子，一打眼就被那人胯下晃悠的丑东西辣了下眼睛。

    他没提裤子，腌臜玩意儿硬着朝白西装走了两步，粗声笑道：

    “云老板您辛苦伺候着俺们老总，弟兄们关照关照您弟弟也应该的不是？”

    宋蕴致：几把小小，说话吊吊。

    她心里骂了千百遍，但许是骂的太多已有了免疫性，反而一边机械性地颅内谩骂，一边神思游移择出几条堪称清明的线索来：

    原来这帅哥姓云，被欺负的是他弟弟。

    虽然男人穿得体面，但宋蕴致也曾看过《霸王别姬》，知道这个时代有些名声的戏曲演员也被称为“老板”。

    而虽然被叫一声“老板”，身属“下九流”的戏子地位却并不高。清末官吏禁嫖娼，不禁狎优，兼之唱戏需人捧场，梨园兴起后男色大行，地位低者同娼妓无异。

    便是“唱出来”了的，也得找些大人物攀高枝求“栽培”。

    听络腮胡子的语气，这位云老板便是被某位军阀老总赏识栽培，这才有些地位能保住自己不被侮辱，可惜他弟弟却显然没这么好的运气.....

    那络腮胡子提起自家老总，连带着胯下的鸡冠子都精神了片刻，似乎被他那老总“栽培”过的人，便是他也能玩一玩了。

    他半提着裤子走向云老板，嘴里笑着胡乱说道：“不过既然是您的弟弟，弟兄们肯定是要给面子的。谁不知道雅文社的云老板最是漂亮，便是放在八大胡同里，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八大胡同是民国妓院聚集地，亦是“相公”们的寓所。

    宋蕴致有个读导演的朋友，曾将“悲剧就是把美好撕碎给人看”奉为圭臬，便是他拉着宋蕴致看了《霸王别姬》。

    可宋蕴致不同，她最怕见这个，所以当年《霸王别姬》看完难受了一个月，之后再没碰过。

    她预见到虽然这兵痞不敢真的侵犯云老板，但狎玩侮辱一番是不可避免的，并且这个年代的戏子饶是再红，也不敢真同当兵的起冲突。

    她想起方才男人踹门进来时那身逆光的白西装，心里有些难过，一时想要飘出门外躲着，不忍去看那么骄傲一个人低声下气。

    可这是她的梦，她总不能自己梦里还躲来躲去，虽然也不知自己怎么就做起这么变态的梦。她把这一切归结为隔壁许明远睡前的发情行为。

    于是宋小姐只能背过身去接着做自己的装神弄鬼大业——把胭脂盒弄下桌去。

    然而她才背过身去片刻，便听啪的一声，紧接着便是一声哀嚎。

    络腮胡子捂着裆倒在地上。他半截屁股还露在狗屎绿裤子外面，两条腿夹在一起一抽一抽活像只上了岸的蛤蟆。

    宋蕴致忽然就很是后悔。

    她不该转身的，错过了精彩瞬间。

    “爷们儿都有的家伙事儿，亮出来现眼给谁看！想进八大胡同没钱嫖是不是？进去接客也不错，老子先送你一程！”　云老板声音清朗却不尖利，语速又快又清楚，曲艺功底骂人中也可见一斑。

    宋蕴致一双红唇张成O型，被这人语言艺术惊得目瞪口呆。她怀着敬意不自觉凑近几步，一手遮着门外西晒的刺眼阳光，一边眯着眼去看男人长相。

    那是一张十分风雅的面孔。

    怎么叫雅呢？

    便是他男装时俊逸清朗不女气，但即使还没扮上，你也能想象到他着戏服时该是怎样一副娇媚模样。

    这世间就是有人在形貌上占尽了天时地利，一张雅正的脸还不够，还要配给他一双风情却不风sao的眸子。

    而这双眸子此刻冷冷看着地上打滚的兵痞，薄唇骂了一声“艹”。

    美人骂街，这你也能梦出来。

    宋蕴致飘在半空捂着胸口给自己点了个赞，“小宋，你真是出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