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小说网 - 同人小说 - 【霹雳布袋戏】梦女文合集在线阅读 - 03短问答四章

03短问答四章

      在新家入住后我了解到此地是倦收天未入世修行前的族内旧居,他特意请了些故识安排人手去打扫,也留下仆从负责起居饮食。

    基于我们的共识,仆人也不多———我是不习惯被人过度伺候,他是喜静不欲与旁人共处。故而惟有伙房大婶、管家阿公与几名清扫侍仆罢了。

    我原是不解倦收天的用意,想着之前二人不也将日子过得挺好,再加上他的性子如此,为何还要仆从伺候?

    那时的他听完后把我的手握在掌心,抚着那指节薄茧道:“从前是生活所迫使你执相了,日子虽是过得充裕,可闲暇时光少之又少,当今有条件便可舍下奔波,静享岁月悠悠。再者,你亦非是好逸恶劳之辈,除三两侍仆无过多奢求,此举仅提高了生活质量。”

    他学了我的词试图简单易懂地告诉我,又慢慢补充道:“我既与你成亲,定是不能再令你受苦。”

    而我感触良多之余打破了他的误解,反手指了下自己,无辜道:“那你想岔了,以前我可是励志于得到朝九晚五双休工作的应届大学生,来到这里碍于生活才忙碌至此。你这么说,我得好好享受新日子咯~不过为了不让你的滤镜破灭,我提前说一声才行,你不会介意吧?”语落,我朝他眨眼睛。

    倦收天也笑道:“是吗?那便是我执相了。”

    就这么住了好几天,我适应新坏境后他带我去裁缝店里制定婚服。晚上,我们同床而坐商议婚礼流程的安排,交流得差不多了,我憧憬道:“那你给我整个戒指,成不?我们那边……”

    他安静地听着,将抛出的问题全数接下,待她沉睡后圈住她的指节度量着,心里有几分主意后相拥而眠。

    时光如梭将感知力抽去,我恍惚着被鱼贯而入的丫鬟们从床上拽起去洗漱,坐在铜镜前依然觉得不真实,我怎么就嫁人了?还是跟倦收天成婚?!放在几年前容或会笑话自己痴心妄想,现今只感世事难料的五味杂陈。

    整趟流程里毫不夸张地说我处于糊里糊涂的状态,直到倦收天将我从轿子内背出埋头跨过道道火盆,旁边的喝彩声沸天震地,我才红着脸凑到他的脸侧耳语道:“别喝得太醉了。”

    倦收天兴许是听见细如蚊蝇的叮嘱,僵硬片刻后轻轻应声,可背部肌rou依旧绷得紧实,硌得我摆动脚尖蹭他的大腿,如愿得到了句,“别乱动,晚上再随你闹。”

    我偷笑着下来与他站在司仪面前,恭维话过后他掏出了两枚对戒并把其中一枚递过来,我瞧着手里攥紧的戒指有些惑然,这个婚戒似乎rou眼可见的偏大了点。

    倦收天紧张地说了些话,我也不知怎么地完全没注意听,只盯着又大又闪亮的钻石发呆。

    但同时的是待话语说尽,我俩各自把婚戒套在自己手上———我的那枚挂在骨节多了空隙,他的那枚卡在指头进去不得。

    宴席上溘然的善意笑声钻入耳内点醒了我俩。我是犯了迷糊,他也不知为何慌到礼节混乱。

    我没绷住当场乐得弯腰捧腹,倦收天呆怔一瞬后同样朗笑出声,自嘲道:“让诸位看了场笑话,是倦收天一时失态。”可眉宇间不见半分恼羞,反而多了褪去道者清肃的温柔情意。

    那些宾客跟着圆场道:“哈哈哈,难得见北芳秀如此举止,果真是恩爱眷属堪称心有灵犀啊!”他向着宾客们作揖以对,又转身与我交换戒指套在对方的指节上。这次总算没闹出乌龙。

    我松了口气,跟着丫鬟的步伐回到房间内,迫不及待地宣人上菜。一整天忙乎把我饿得不行了,没过多久,各款菜式香气四溢惹得我险些热泪盈眶了,我把盖头一掀,大快朵颐起来。

    不知何时,我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着,门外富有节奏的敲门声入耳,是倦收天回来了。我慌张弹起后四处寻找随手一丢的盖头,嘴上还在说着:“来了来了!不是,你进来吧!”

    大门打开的刹那间我也端坐在床沿,双手放到膝盖上,披好的盖头边儿的那串流苏正晃悠着,我没忍住用手调整了下使它不再动弹。

    又忽来属于食物的香味扑鼻,我瞬间脱口而出道:“你给我带东西吃了?”

    倦收天闲庭信步地走过来,眼见此幕不禁淡笑一声,边答边放下食盒于桌面,戏谑道:“看样子你已饱食一餐。”

    我扭捏了下,狗腿道:“你专门带来的,我怎么会浪费你的心意呢?我还可以吃!你也来点呗。”

    他拿起玉如意走到床前,指节一抬而后盖头滑落至床榻,一张娇俏芳容映入眼帘,那双杏眸最是夺目,在眼波流转间捎来媚态,眼角下的墨痣百般勾人,额间花钿与唇瓣胭红,无处不言仙姿玉色。

    倦收天情难自禁地呼吸一滞,在如此特殊的日子里难得见她浓妆艳裹之貌,向来素净的脸多了几分张扬绮丽,那亮眼的喜服又像是在提醒着什么似的。无法细说心中深处的汹涌澎湃,他开了口,也哑了音调道:“知行,该喝合卺酒了。”

    他牵着人行至桌前坐下,交杯共饮便执杯于桌面,又低道:“你今日很美。”

    明畅赞叹立刻引得我满脸无措,我下意识与他相顾,瞧见眼中真情流露后更加羞涩难当,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今天也很好看!”言绝,我被他轻使巧劲拽进怀里跌坐在他的腿上,耳旁传来喃喃之语,“肚子饿吗?”

    如同意识到了什么,心里的退堂鼓敲得响亮,我咬牙豁出去道:“我,我吃!”闻言,倦收天打开食盖将碟碟点心端出,手拈豆糕放在我的嘴边,所以我无奈地就着姿势吃了进去。

    约莫入肚的点心有两三个,他再次道:“还想吃吗?”说着,他用指尖揩去她的嘴角碎屑。

    我不好意思地摇头回绝了,嘀咕着说:“已经吃饱了。”

    下一秒,我就后悔了。

    他顺势把手放在我的腹部打圈儿地揉着,力度适当又舒服,又闻一句:“替你消消食。”

    掌心的温度随着按摩而升高,又似有似无地抚在腰间敏感处。我坐立不安地试图挪动身体,他埋首含住耳珠舔弄,当即害得我面色涨红了,低下头被迫接受挑逗意味极重的抚摸。

    半晌过后,我来了感觉禁不住轻哼出声,他宛如得到指令般把手往裙摆里探入。一番窸窣声起,指头刮在会阴部上似微弱电流过身,激得我向后缩去又无力抗拒地在臂弯内承欢。

    缓慢而重的拨揉令干涩的甬道分泌出爱液润滑了xue口,指节毫不客气地朝里钻去开拓,xuerou久未得宠而热情缠吮。他尝试抠挖着摸索敏感点,主人的身躯则给了他确切回复,猛地收紧夹得手指前进不能。

    倦收天呼吸加剧几分,沉心用手给予她今晚第一次的高潮。知行软着身子靠在他的胸膛处换气,底下xue壁松口些许,舍得纳入第二根手指,他又故技重施却不再善心发作,直到yin水流淌泅湿了裙摆,她娇声连连求他插进去。

    见扩张到位他亦不再忍让,站起身来一手解了长裤,一手托着人任凭她半挂半趴地在胸前,随后对准花xue挺腰没入。粗长的roubang被裹得毫无保留,连带囊带也能感受xue道的吸力,酥意直窜尾椎骨遍布全身。久未欢好的快感刺得倦收天低喘了下,而她更是吟哦不歇,嫩白的修长双腿环在腰间,柔荑攀紧肩膀颤栗着达到顶峰。

    他开始迅速挺腰顶弄着缠人甬道,每一下都用了力去磨花心。估计受不了永无止境的快慰席卷,她美目含泪说了些话,妄想求饶道:“嗯……哈啊!老公……夫君,求你慢一点,我真的不行了……”

    可惜效果不减反增,特殊称谓燃烬了最后的理智,他充耳不闻继续埋头苦干,只是缱绻地留下吻痕在粉嫩桃腮、在纤细白颈,而更多则是落在绯红唇瓣。耳闻泣声加重,倦收天轻拍后背以作安慰,边cao的同时走到铜镜前停步,他扣住怀里人的下巴促使她望向镜中交合二人。

    她一手支在案前含羞带怯,姿势所迫使得肚兜凌乱露出樱尖两点,脆生生挺立着惹人把玩。她瞧见自己满脸春色后不忍地阖眼垂泪,如断线玉珠般溅在桌面,那副模样美得惊心动魄。

    倦收天眸色一黯,怜惜地抹去泪水后低哑着声道:“夫人,别哭了。”竟像是回应她先前求饶话语般。

    我有些气愤难言,总觉现今的自己落了下风,尚不如初次欢好时的大胆,也不知是否因相识过久所导致的忸怩。又想了想,他那时的表现与现刻堪称是迥然不同。那股儿较真劲当场上来了,我不甘服输地再度睁眼,与镜面的他相视着半吐舌尖润湿了唇瓣,呵气挑逗道:“老公……里面好痒哦,再捅一下好不好?”

    说完,我自个儿也害臊得偏移目光,感觉跟海棠女主上身般无二差别,可内心还是偷摸着给自己的表现打了个满分,看来我挺有天赋的!

    没等我继续自恋,倦收天反应昭显地箍着我的腰往后拽去,圆润硕大的guitou重重砸在敏感点,酸胀感堵得人喉头发干,紧接而来的又是急骤撞击。层叠的舒爽将我裹入情欲波涛里昏了神志,各种放荡言语随口而出,“嗯哼……老公,射给我吧……被灌得满满的好舒服……啊!唔……好爽。”

    糟糕!演过头了!怎么真的射进来了!说话不算数的骗子!

    我用胳膊撑住桌子哼哼唧唧着,只能祈祷他老当益壮但质量不佳,免得我受苦受累。想着想着又忍不住努力踮脚抬起臀部,好让腰身没那么酸痛。应是这个举动使倦收天误会了什么,他伸手挑捏着蒂珠肆意横拨,刺得xue壁收缩挤出浊白水沫顺着腿根滑下。

    我彻底扛不住,呜咽着怨倦收天不懂得怜香惜玉,怨自己非得争一口气,最后哭着破口大骂,说他算什么好鸟,我们改天就离婚。

    可能是我的赌气之言刺激到他了,倦收天顿时动作一顿而后眉峰皱起,弯腰附在耳边沉声道:“知行,今晚乃新婚之夜,千万不可如此胡语。”与此同时,他往里面顶了顶宛若是在提醒我。

    我真的崩溃了,边挨cao边在心里过嘴瘾图个自我安慰,恨恨想到,测!我以后肯定卷款跑路,让倦收天流落街头!

    压着人在桌前做了半会儿,倦收天又抬手一捞把人抱住走向床榻。她的俏容遍布红晕至锁骨,整个人如粉嫩桃rou般汁水淋漓,是泪是汗更是底下蚌rou被搅得流水四溢。他的手一松,人已平躺在床明眸半阖,纤纤细手无力垂落枕上,而皓腕还挂了只青玉镶金手镯,在烛光下映出透绿色彩。

    衣裳褪去的凉意将理智拢回些许,她慢了拍般睁开眼睛,不疾不徐的男人解了罗裙随手一掷,她便完整曝露在他的眼前。

    而高高在上者仅是衣衫不整,面如冠玉眉宇似画,眼神却深邃又危险地盯着她看。领口微开的情景可窥胸膛起伏不定,豆大汗珠因喉结滚动流淌而下,兴许是热意熏得皮肤通红,他一手抓紧身下人的脚踝不允退缩,一手单解衣扣同样丢到旁边,露出了肩宽腰细比例分明的匀称身材。

    倦收天伏身再次顶胯逼她吃下整根rou茎,她从抗拒到享受不过须臾之间,他握紧柳腰摩挲着在雪白娇躯落下吻印似蜻蜓点水,而身下则是力道凶猛害得她像是一尾缺水鱼儿挣扎着,纤手在后背又挠又抓留下红肿痕迹,艳红唇瓣吐露带泣哀求。

    不多会儿,他箍着人让其跨坐在上摇摆翘臀,扭动的身躯线条流畅优雅,雪峰朱果晃了眼睛诱人采摘。他先是拢起了软绵乳rou来回揉搓,拇指厚茧似有若无地蹂躏乳尖惹得娇喘嗔斥,他只好收手抚在胯间小痣打圈描绘着,对此倾怜不止。

    漫长的性事以她xiele数次而受不住昏睡过去作为结束,平坦的小腹微微隆起,蚌口大开浊液从里面缓缓溢出。倦收天仅射了三回便把人灌得满当,现刻倒有些迟来的窘迫,离初次开荤已有数月之余了。

    他望了眼外面,竟是快天亮了,更加愧疚地把人抱去洗澡,心里思忖着明日该如何哄她。一番洗漱后回房随意收拾了下床榻,他小心将人揽进怀里沉沉睡去。

    第二日,他被冷落了整整一天,幸好终在入寝前哄好她,否则险些分房而睡,倦收天不由得恼自己毫无节制,想着若是再行房就收敛些。

    ……

    不得不说倦收天之前的话真没错,我闲下来后难得有时间充足生活,以往有兴致的事情总算可以去了解。无论是学艺或者学厨,我有了心思就去钻研,不求透彻只求解疑。

    我的生活主打的就是轻松愉快。

    至于倦收天呢,与同居时的作息无差,生活是向来简单自律。每日起床后早练一个时辰再观赏日出,然后与晚起的我共进早餐。下午时候要么在看书,要么琢磨些我看不明白的东西。

    我也识趣,自知有代沟就懒得缠着人不放,寻思着他忙他的事儿,我找我的乐子。偶尔心血来潮去山下小镇四处溜达,发现许多新奇东西,同时交了二三友人。

    日子将就着过的弊端亦昭然,有了侍仆免去过多劳务,我们的交流频率大不如昔时,惟有晚上闲聊较多———倦收天成了我的倾吐对象,每逢游玩归来我便止不住激动心情寻人分享,他则在一旁当起聆听者时而附和几句。

    总而言之,我保持佛系的心态凑合生活。另一位主人公是怎么想的呢?我也不打算庸人自扰去打听。

    倦收天却认为如此和睦温馨的相处足矣,修道甚久未经情爱扰思,二人在不违背自己的本愿下把日子过得融洽和谐,他便觉得凡间恩爱夫妻应与其一般。最重要的磨合方面已在前时印证,虽是性格上天差地别,但一者稳重自持一者开朗活泼也算互补。她接受他的思路不对拍,而倦收天同样包容年少娇妻无伤大雅的玩笑话。

    因各有其好,故此大半时间他们都说不上话,每至傍晚归来她总是絮叨着说个不迭,杏眸亮晶晶的,饱含对生活的热情期待。她有时讲得实在是起兴,用餐中途也会蹦出几句,又怕他介意般悄瞥一眼止了声。倦收天霎时了然于心,夹了块糖醋排骨到她的碗里,只道:“慢慢吃。”说罢,她放下顾虑笑弯了眼,喜滋滋地接着说下去。

    倦收天明白她羞口难开的小心思,而温知行也懂他拐弯抹角的答案。

    这便是他们之间的默契所在了。

    大概是相处得久,她那恶趣味的“坏心思”愈发昭著。聊着聊着倏尔谐谑一句的套路,倦收天早在旧时领教了,也没有值得生气的地方,因在他露出无奈神色或展眉挂笑时,她面上的欣悦更甚,单纯为了逗他欢喜。这样的亲昵举动只彰显行为本质。

    正如现今他为她的喜溢眉梢而动容,附和着失笑两声。谁知,她溘然朝着旁边的管家使眼色,慈眉善眼的老伯立即面色夸张地惊呼了声:“天哪!宗主很久没有笑得这么开心了!”

    倦收天顿了下,扬起的嘴角缓慢抿直了,他认真在想,老者为何有如此感叹?在他的印象里宗内明显是没有他的存在,仅因新屋落户才聘任为管家而已,不过与知行合得来,把她当成孙女般对待。

    而旁边的人笑得前仰后翻,他终于明悟又是一次调戏,遂无可奈何地配合起她的小把戏,悠悠说道:“也多亏了少夫人的功劳。”话语一出,她的得意脸色收敛了许多,欲盖弥彰地埋首夹菜。

    好吧,这个称呼还是我搞的鬼。

    当时峻宇雕墙的府邸骤然入眼,一种话本子的狗血味儿向我淋头盖来。看过无数本先婚后爱的套路关键点窜入脑内———先婚后爱=没有感情基础、不就意味着豪门老公不回家,喜提富婆好日子!

    然而我的幻想瞬间被击溃,倦收天不仅在家,甚至出心出力照着我的想法装修豪宅。为此,我多次委婉询问他,难道不用管北宗的事情?不用出差好几年?不用留下财产让我随便花?

    倒不是我见钱眼开,主要是他的身份把buff叠满了,说不出的心情困扰着我。

    反倒是倦收天得知我的疑虑,慎重其事道:“我既决心隐退江湖,那昨日往事便不必挂齿。而重要的是往后余生,我与你成亲为夫妻,定不能负你、留你孑然独守空闺。若我真照你之言作此行径,至你于何地?至为人为夫之道于何地?”

    不可否认的是我被触动到了,他之身份揭露后我总会过于悲观地脑补日后情境。这段话猛然令我意识到,他是活生生的人,不再是我以狭隘思想用以揣摩的纸片人。未来发展的钥匙掌握在我们的手里,要如何前进端看眼下步伐,而我仍有退路可言的。

    潘多拉的魔盒摆在眼前,我心有所动地打开了一条缝,便是犹豫的开始。

    至此以后,我偶尔早起去围观倦收天早练时的英姿飒爽,待他收剑就递张汗帕过去,再闲谈着走到餐厅。闲暇时候我也愿主动相邀走在街道并肩而行,听他为我辩答趣事奇物的来源与原理。

    话匣子打开,关系又似乎亲近些许。

    见倦收天捧着书在屋檐下凝神静阅,我拖来一把摇椅拉到檐下空地,暖阳斜照映出右方小池粼粼波光,微风徐徐吹得假山上缠绕的绿藤苍翠欲滴。我手持话本子往下躺倒,看起了苦境版狗血言情。

    倦收天察觉到动静,抬眼一观后埋头续看。容或有一盏茶的时间,互不打扰又紧密的氛围被他打断。将书页抚平后收入袖中,他瞧向侧边躺椅上的人笑意可掬,手里话本的插画隐约可见,仿佛是容貌英俊端正的青年小人,她便是望着那一页笑弯了眼。莫名情绪令他鬼使神差地问出声:“知行,你在看什么?”

    突来一语,骇得她手忙脚乱把书面朝怀里藏了下,然后扭头尴尬道:“啊!这个呀……你可能不感兴趣的,就是普通话本而已!”

    他又道:“为何?刚才那页你看得入迷,想必书中的黄金屋使你流连难忘。可惜我不能成为听客之一。”

    她左顾右盼着就是不敢正眼看人,含糊道:“行吧行吧,告诉你就是了!这本书大概讲的是———”

    倦收天听完后打消突来的在意,心中却在想,那的确不太感兴趣,又难掩兴致试探道:“你……喜欢看这种?”

    言罢,她面上臊意更甚,睁圆眼眸企图为自己的清白证明,提高音量道:“没有!纯属用来打发时间!就是那种又土又狗血但欲罢不能的感觉,你能懂吗?”

    他停滞了下,不理解什么叫做“又土又狗血”,只好诚实地摇了摇头。

    她顿时泄气,耷拉着脑袋道:“我都八百年没认真看过书,一翻开就犯困,想找些乐子还不行?哪儿像你这么学霸呀……”

    这话听起来有些阴阳怪气,遂他洞悉到她话语间的委屈之意。方才不依不饶的追问已犯非礼勿视勿听,眼下害得她心烦意乱委实不该。忆起她先前口中提到的“应届大学生”,按照语境必是仍在读书无疑。一朝变故再拾书籍,思想脱节想寻些民间故事缓解压力也合理。

    厘清思路后愧歉感涌上心头,倦收天垂下眼睑不自在地说:“任何文学自有受众,不应分为雅俗之别。我没有其他意思,仅想与你有所话题相谈。”

    此语恰巧哄到关键点,她面色好转地哼了下,得意洋洋道:“男人,我承认你的小花招勾引到我,那就如你所愿,我罚你去办一件事!”

    倦收天:……

    他被雷得嘴角抽搐了下,原句似乎是她刚刚简述话本内容的其中一段,这会儿倒是搬出来活学活用了。可他有错在前,好脾气地接话道:“好,你需要我做什么?”

    她有些害羞了,支支吾吾地说:“你能不能让他们换个称呼,‘夫人’听起来好老,加个‘少’字在前头怎么样?”

    ……意思是他比较老,对吗?

    倦收天在心里犹豫不决,终是不敢询问得到锥心回复,只好应下她的小心思。

    后来他也多少了解她所阅话本的常见剧情,此刻再联系到宅院里所聘的管家,如此合理的配置怎不让她跃跃欲试想要捉弄人呢?

    倦收天把前因后果串联下来,心有灵犀地顺着套路提起“少夫人”称呼的由来。她果然做贼心虚地不说话了。

    夜晚,她再次不安分地闹腾,追在他的身后震声道:“恭迎宗主就寝!小的替您暖床!”说完,她麻溜地脱鞋上榻,窜进被窝里探出头来,贼兮兮地傻笑着。

    古灵精怪的模样看得倦收天直发笑,叹了口气道:“戏耍完就走?不巧,少夫人躲错了位置,现在算不算是羊入虎口?”他上床后故意靠过去,她立时幡然醒悟了,猛地扯高薄被盖住脑袋,瓮声瓮气地说:“我睡着了。”

    他不予回应,静待半晌后装傻的人缓慢拉下被褥露出一双明亮眼眸,看到他居高临下地压在身上后又默默拽起掩头装睡。

    倦收天彻底忍俊不禁,笑道:“睡吧,我不逗你了。”这般幼稚互动使他暗嘲自己近朱者赤,难得童心未泯跟着玩乐。边想着,他躺倒在床准备闭目歇息。

    这下子反倒是我不愿意了,趴在他的胸口戳着俊脸道:“你不许睡!陪我聊聊天再说,我可精神着呢!”他睁开了眼,金瞳粲然而平和道:“给你讲睡前故事?”

    非常主动!非常有进步!居然不是反问我!

    我立马催促道:“好啊,那我洗耳恭听了!”

    于是倦收天启声娓娓道来,故事内容竟是他以前修行道途中的逸闻轶事与所见奇才。他的语调轻缓且字句精简,不过多修饰以旁观角度去叙述,可话语间依旧流露着对世事无常的感概、对棋逢敌手的赞叹。我听得入了迷,沉浸在恍若身临其境的描述里,为此揪心或震撼。

    修道者看惯万千风云,于人生的旅途上遇到无数人。我忽然走神想到,倦收天应该碰见过很多优秀的人吧?可他的语气无私而中肯,我生不出任何拈酸情绪。

    那又为何是我?

    此念一至,我惊觉自己想岔了,差点忘记是协约婚姻,我不该奢求什么。昔时动心松懈,五苦随之而来。这个话题恰到好处地提醒了我,他是先天道者,自有漫长岁月历经磨难;而我不过普通人,一生短暂而平淡无奇。两者差距云泥之别。

    在接下来的闲谈里提到过往时,我更加无所适从了,尴尬又匆忙地三言两语概括平生,随后忽略他的不解缩进被窝中谎称自己困了。

    我在想,他肯定不理解明明是夫妻间分享往事而已,我怎么会忽然扫兴?只能怪我不合时宜的矫情罢了。

    萌芽掐了又生,周而复始的过程令我深陷烦虑不得解脱。

    ……

    日子过得久了,家里的改模换样倦收天是不大在意的,修行在自不为外物所拘束,以前在简陋住所也适应得来,如今屋舍因她之改动添了生活和美的红尘人气。他忽生真切的、有了家的百般滋味。

    卧室的窗前也被她架了张小榻,星月皎洁的夜晚是她最欣喜之刻,窗扉外翻支起木棍儿让月色流了进来,她倚在窗沿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仰望繁星满天,低声说,是她在那边从未见过的景色。

    她有时候会心情很好,经常不自觉地哼起歌谣小曲,手指在窗台上节奏轻巧又欢快地敲着,像是在演奏某种乐器。

    起先,无意识的哼唱被他发现后她总会脸红无措地止了声,次数多了倒也没那么焦灼,甚至装作无意实则期待地询问他,好听吗?

    倦收天埋首看向与主人性格无差的矛盾眼眸,里面既有逗趣意味又有紧张认真。他几乎敏锐地察觉到了要点所在,她在外的表现自信大方,给予人的感觉热情又开朗,面对他时却莫名有些自卑与怯弱。

    尚未明悟如何开导,他只好就着目前情形认真地夸赞。那双亮晶晶的杏眼立刻洋溢着满足,又似沉在梦幻玄妙中恍惚。

    他有些忍笑不禁地问了句,为何如此喜悦?

    她回神后鼓着腮帮子反驳回去,语气简直夸张非常,她说,你可是倦收天!道门先天北芳秀哎!

    这句没头没尾的感叹宛如贯穿着他们的矛盾点所在,而倦收天在此刻还未领悟,仅是无奈回道,那又如何?自古能力愈大责任愈重,头衔既承接在身,那我就该行所为之道。褪去一切而言,我只是普通人罢了。

    她笑而不答,心事重重地低下头。

    有时候,她也会情绪不佳,闭口无言地瞧着窗外细雨滴答,而后曲调哀婉丛生,寥落孤寂将二人泾渭分明地隔绝。

    倦收天远远望去,陡然产生了一种错觉,她对这里未曾真正有过归属感,更像是游离在外的欲坠风筝,相连之线不肯托付于他。

    他站在原地罔知所措,静听婉转歌声断断续续地飘来。

    “我爱上 让我奋不顾身的一个人

    我以为 这就是我所追求的世界

    ……

    是否成人的世界背后 总有残缺

    我走在 每天必须面对的分岔路

    我怀念过去单纯美好的小幸福

    爱总是让人哭 让人觉得不满足

    天空很大却看不清楚 好孤独

    ……

    我相信 一切都会平息

    我现在 好想回家去

    ……*”

    她那般低落,又唱着如此难过的词句,渐渐地落入悲海中沉浸不迭。

    倦收天见过她的许多模样,有喜有恼也有愁,都不似现今茫然自失得让人心疼。难言痛意如刺冷不丁地扎在心口蔓延,念头在心里油然而生———他绝不希望她独自面对一切。

    遂倦收天提步走去,她昂首后微红眼眸怔怔与他相望,安慰话语仍在脑海里构思着,她却先一步启齿道,陪我安静坐会儿就好。

    他无言了,鲜少的经验不足以令他分析此举是委婉拒绝又或想要共同面对。默语撩袍而坐,他犹豫地伸手把人半抱在怀。她始终没有开口,倦收天在想,应是时候未至,他可以等到她愿意说为止。

    这一晚,二人静观残月入云。

    惆怅了几日,一则飞来突讯令心情持续下降。

    我不可置信地凝视眼前人,怔愣道:“什……什么?!”他再次复述,短短语句有如利刃搅得我头脑发昏。

    什么叫看我之前苦恼读书一事,为此特请先生解其忧虑,愿我放下心结啊?!未免太抽象、太离谱了!

    我听不懂,但我大为震撼。

    倦收天的表情极其真诚,我不由得记起前些日子的同处阅读,他在看正经书,而我在看狗血话本子,应该是那时起导致的误会。

    现在回想,我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子,我真是犟驴脾气好面子,非得说打发时间;非得说没看过多少书;非得说“应届”一词又不解释。看看,又把正经人逼得一通胡乱脑补。

    早知如此,我干脆承认自己就好这口得了。我表面上看起来毫无异色,背地里着实欲哭无泪。

    他虽对我的话理解有误,但也算牵挂在心乃一番真情好意。而先生请来了,我总不能害人难堪,只好自欺欺人地想,之前不就一直纠结两人之间的差距吗?他的年纪我是跟不上了,那读书涨点脑子还是可以的,学就学嘛!

    读书第一天,精神满满!老师人很好,不过我一个字也没听明白。

    读书第二天,大脑空空!整个人轻松不少,可能是脑干萎缩了吧。

    读书第三天,好想死。

    读书第四天,好想上吊。

    读书第五天,好想离婚啊。

    我真的悟了!在此之前我闲着没事干想些有的没的,现在倒好,有种重返读书时代的青春感,天天想死!哪儿来那么多时间去纠结情爱。

    同时,我对穿越后与曾墙头成亲一事产生了悔不当初的想法。

    嫁进豪门,我为原本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而感到唾弃与暗爽,我天真以为自己拿到的剧本写作《先婚后爱:道长逼婚别想逃》。可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剧情居然挂羊头卖狗rou,读作《直男学神:劝妻内卷从我做起》。

    连学十几日,我的精神状态rou眼可见变差了,故而沉痛意识到自身压根不是那块儿料,不提穿越前我正为讨生而准备,来到苦境后更是没有正儿八经地琢磨过文学史书。

    我决定请假逃课,借口是万能通用的肚子痛。想必老师也知我心不在此,不多追究地放行了。我简直是感激不尽,然后略微羞惭地爬到围墙上。眼前杏果满枝难免使我诗兴大发,想要报答先生的谆谆善诱故而我激情朗诵一篇。

    “再见,亲爱的老公!请你原谅我的不辞而别。生活无趣贫乏,我只好一枝红杏出墙去!”吟诗完毕,我美滋滋地哼着曲儿准备往墙外翻,余光却瞥见站在墙脚处无声无息的倦收天。

    我:……

    他:……

    他静立在原地仰视而对,面容是毫无波澜,我立即心如死灰了———要不要这么关心我啊?我前脚才刚请假,他后脚就跑来逮人了。

    无言相视少顷,心知那段危险发言被听到了,我自暴自弃道:“好巧,你也来逃课啊。”我都自揭罪证缓解尴尬了,希望他能给点面子。

    倦收天:……

    呵,不理我?我冷笑两声又自顾自说下去:“我是高情商,别让我为难。”

    倦收天:……

    他扶了扶额,深感无力道:“我先扶你下来。围墙颇高,需小心为慎。”远路行来耳闻亲密措辞,赧意微露又被“红杏出墙“四字噎得哽住,如今她的一番胡言入耳,心中的担忧被打乱不说,反起啼笑皆非的挫败感。

    果真是天降克星,拿她毫无办法。

    回家的路上,倦收天较真思索误解缘由,想来想去只能怪他一意孤行又先斩后奏。他们的相处模式始终如故,知行向来豁达直爽且妙语连珠,有些话语并非设想那般,而他自作聪明强附想法于知行身上,频使她因心善不婉拒。

    归根究底来说是他缺乏交流,擅自为之。这是第二回了。常言道,事不过三,不可再有无礼行为令她失望。

    倦收天打定主意便启声道:“抱歉,一直以来因我之错会让你徒生烦恼。这次误会我必谨记在心,往后以沟通为首要。尊师方面我会去解释。”

    天降出狱大礼包,我欣快到点头如捣蒜,亲热地挽住他的胳膊拍马屁道:“哎呦,小事一桩,下次我肯定把话说清楚。”不止他长记性了,我也不敢死要面子活受罪。

    事后,倦收天从先生那处得知有关知行的读书状况,老者捋着长须将她课堂上的小动作叙尽,话里话外全是爱屋及乌的慈爱。他在旁边听着,脑内在不自觉间勾勒出她孩子气的一颦一笑,脸上随之挂起柔情笑意。

    然而尊师话锋一折,竟把话题引到他的过往。前辈笑眯眯地打诨道:“唉,遥想当年,你年少表现与女娃儿堪称不相上下。若论令人头疼嘛,必然是北芳秀更胜一筹。”

    倦收天:?

    恩师身份不假,确切是他未入北宗修行前的师长,可话里的深意不得不让人稀里糊涂。他不置可否,以为前辈是一时戏谑,仅不动声色道:“您说笑了,久远前的事我虽淡忘,秉性方面我应是一成不变。”

    童心不渝的长辈见他不信,兴致勃发地把黑历史掰个明白,企图告诉倦收天,他少时的确是熊孩子无疑,而且还是天赋异禀的学霸型。比如:因为不满没有真材实料的老师而公然挑衅;在族内对同龄人放话并逐个击败;练剑时力道过大把练武场劈出一条缝等数不清的陈年旧事。

    倦收天很不想承认如此轻狂的人是他自己,但尊师绘声绘色的描述已经说明一切。

    近乎难以言喻被扒老底后又公开处刑的复杂心情,他模仿起知行的废话文学,用以敷衍道:“等一下!老师,我知道您说得很对,也请不要再说了。”

    到底是风水轮流转,他害得知行读书读得苦不堪言,现在又到他面临修道时的社死场景。

    庆幸的是,还好没让知行知道他的年少醜事,不然又得满目诧异瞥着他打量。

    倦收天抹汗想到,努力回想仍然忆不起当初情形,而历历在目的惟有与她相识到至今。

    ……

    这段插曲在循环往复的流水线日子中显得微不足道,也印证了一句话,没有期待就没有失望。

    不同的时令节日,倦收天向来反应平平,他意识不到这种时候在寻常人家里是可以祝贺、是可以增进感情的。遑论是琐碎生活中忽来的小惊喜。

    他对我不好吗?答案是否定的。他会记住我的饮食喜好;记住我难过时的表现从而安慰;记住我随口提到又转瞬即忘的小事。

    我知道倦收天对我有情,我迈出一步朝他靠近了,他亦愿意配合我的步伐,问题在于这份情意不足以让他自发性作出改变。

    迫切期待得到一段理想感情的冲动在我动心后更加明显。我渴望有心者不用教;渴望青涩甜蜜的初恋感;渴望一起犯傻后畅怀大笑的默契。

    他非是这般性格的人,因此矛盾就此诞生了。相爱是磨合,不是强行改变。我并不希望倦收天因我更改原则,遂尽可能地提出合理需求。而事实证明,我拐弯抹角地努力一年,效果依旧甚微。

    进步也不是没有,倦收天会主动牵起我的手十指相扣,走入吵杂街市为我赢得彩头无数。又或者在我送出礼物后恍然,遂精心挑选物件回赠于我。

    每逢此刻的情潮荡漾,我便劝自己说,看吧,修道者情窍初开,他只是有些迟钝,我努力一下就好了。

    再努力点吧。

    我劝啊劝,突然觉得自己好累。一年时光于他而言不过弹指之间,对我来说却是日复一日里的青春流逝。

    进度太慢了。

    慢到七夕方过,一束娇艳欲滴的鲜花姗姗来迟了。我坦然收下后冁笑道谢,将花枝修剪插进瓶里欣赏着,听倦收天因宗内一事奔波的解释。

    “没关系,辛苦你了。”我替他宽衣解带,他为我梳理秀发,仿佛是举案齐眉的鸳鸯交颈。我躺在床上背对着他,轻声道:“我能理解,不怪你。”

    烛火熄灭,屋内陷入昏暗。

    也许是劳累过度,倦收天有些昏昏欲睡了,而我忽然扰人清梦道:“我想和朋友出去旅游。”

    闻言,他打起几分精神来,困乏嗓音难掩满腔关怀,问道:“何时出发?记得带上……”

    他将尺寸把握得很好,没有以呵护之名左右我的选择。可爱情是什么呢?在我的浅薄认知里,此举是对的,提出通情达理的在意更是没错。

    我还是在想,可能是我曾经说话太委婉了。

    找到理由后我又说一句:“没事,我之前跟你提过的老熟人,是疏清jiejie和瓷玉哥哥。有他们在,我不会有事的。”

    倦收天显而易见地顿住,有些隐忍又状似镇定道:“既然如此,我也放心了。”

    我难得想要发笑,他明明是在意这件事的,但又不肯询问详情。羞耻心使我不能再接再厉地点醒他,而倦收天亦不会主动提起。他表露出来的情意太少,少到我累了,无法瞒骗自己继续纠缠。

    诚言以对,他是合格的丈夫,但不是我想要的爱人。

    后来在旅途中我想清了许多事,煎熬的心总算平静几分。我开始着手寻找工作,希望借此思考未来的方向,一则厘清我们之间的关系以作判断;二则衔接式步入社会,总好过莽撞离开。

    想得再多我也没贸然告诉倦收天,只是说呆在家里有些无聊了,想找点事做充实自己。毫不意外的,他尊重我的决定且探询几句。无非是在哪儿工作,什么时候下班之类的话。我逐一答疑,说是在宋疏清那儿帮忙下厨,酉时之刻归家。

    而他提到的接送我则是同意了,好歹我们还是合法夫妻,也当作为自己的人身安全考虑,我没必要拒绝。

    生活逐渐忙碌起来,难得高强度的活动令我每晚回家洗漱后倒头就睡。他见我疲惫也不忍多问,于是我们的交流骤然锐减。

    这些时日里我似乎理清了思路,倦收天对我的态度应该偏向于友情以上恋人未满,故而君子坦荡不多疑多虑,尊重我每一次的选择。听起来很好,可我对倦收天的在意衬托出了不对等———我在乎他出差时碰到过什么人,关注他有没有对我报备,还会忐忑不安地想要他戴上护身符。

    占有欲促使我把细枝末节串联起来,我不知道倦收天如何看待,仅凭靠着“他愿意配合”的念头营造爱与被爱的假象。

    至于成亲前他对我说的话,我不想再费心神去弄个明白了。可能是责任感吧。

    没有迂回曲折、没有刻骨铭心,就像是平淡日子中倒在眼前的碎裂瓷碗,我捡起来看着锋利的缺口,忽地意识到,啊……原来是到了该更换的时候。

    这段婚姻亦如此,过于淡而无味了。

    我还未享受过初恋般的羞涩与热烈,眨眼间步入和洽的婚后生活。如同缺乏安全感的人渴求被爱的证明,我患得患失于两个人的身份差距与感情是否对等。

    打开潘多拉魔盒的代价实在太高,我身心俱疲自觉承受不起。我一直有退路可言,又何必苦于现状。所以我想放弃了。

    我低下头把婚戒取出收进屉柜里,倦收天推门进来后恰巧看到这一幕,面上是藏不住的惊愕,随即脱口而出道:“知行,怎么了?”

    “没事,只是怕弄丢了,藏起来比较妥当。”无谓借口是一眼看穿的程度,我给了理由后毫无负担地解衣上榻。

    自解释话语入耳,惶惧在倦收天的心里掀起了浩荡怒涛,久久不能平复。说不出来的慌意扰乱思绪,再回神他已将人抱在怀里。似往常般同眠的姿势,唯独胸口深处错拍的心跳声警示着变化。

    他迫切需要答案,启齿道:“若是遗失了那又何妨?我会再赠予你。戴回去罢。”语尽,他以隔空取物又把戒指攥在掌中,试图替她套在指节上。冰凉的金属刚触碰到指端,她下意识地一缩手,二人齐齐愣怔。

    难以言明内心蓦然爆发的酸胀痛感,耳畔又传来她的推脱之语,“那意义就不一样了。我真的没什么,你别想太多。”倦收天停了动作,紧握着被主人无声拒绝的情意。他犹是不甘心,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无名指节感受着另一枚戒指,艰难道:“知行,可我却从未摘下。”

    她长长地叹一口气,像是屈服于他的执着,主动把它套回去,又说:“我累了,快点睡吧。”

    这场对峙终究是倦收天拔得头筹,而输家依旧是他。问题未曾得到真正解决,反令疑团根源曝露在眼前。他正值思绪紊乱,彻夜难眠地思考起突如其来的矛盾点。

    一夜未眠,后几日里他更是剥茧抽丝地回望过去,企图找出变化的缘由。

    想啊想,倦收天终于醒悟了,其实变化的征兆已提醒过他。或许是知行决定找工作后彼此间的沟通顿减;又或许再早些,她在月下愁寂垂泪之时。察觉到差池在己,他更加苦涩羞愧于当初的缄口。

    前两次的误会使他放弃了感知力,明知她情绪有异,仍然止不住地迟疑着,是否又一次不对拍的思路?是否是他小题大做,而事实非是如此复杂?遂他放任不管地欺骗自我,她只是一时兴起罢、她若不愿说,他可以等下去。

    他太自以为是了,忘记失望是无数次的细节积攒下的果实。倦收天在潜意识里抗拒着有关二人会分道扬镳的设想,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还来得及挽回,万不能自乱阵脚横生枝节。

    秉持着这番念头作支撑,他开始积极参与到知行的行程中,生疏地找起话题与她闲聊。每逢下班时刻就再提前些去等候,他立于高峰上俯视茶栈百态,在来往人群里精确地看见了她。

    倦收天倏尔意识到,知行在没有他的情境下一样过得很好,照理说夫妻间的亲密依赖如骨rou相连不可分割的,她没有这种顾虑,故此能够下定决心吗?

    是他给予的安全感太少了。

    倦收天压抑住心坎的隐隐顿痛,抬腿行至山下准备接人回家。走近时才发现她与友人畅谈家常,本在犹豫是否要回避,耳听一人震撼问道:“知行,你和他现在怎么样了?如果还是要和离,我与疏清始终站在你身边。”

    此语在顷刻间激得他又气又急,凌厉目光直扫过去,竟是知行常提起的温瓷玉。莫名有种新仇旧怨的叠加,怒火在倦收天的胸膛内游走奔腾着。那人口中所说岂止称之为昏话,分明是挑衅无疑。

    他与知行仅是一时纠葛未明,怎会演变成如此地步?险些忘了自己是在偷听,倦收天迈出一步,又闻知行含笑回答道:“没什么变化。应该再过不久就离婚吧。”宛如被浇了一盆水淋头而下,他冷静几分,却不敢确定所见所闻。

    原来筝线已断,他尚在追逐的是水中镜影,风筝早在天上乘风欲扬。他快要抓不住了。

    晚一步便是毫无转圜余地,倦收天立定决心后不再犹豫,当晚重提冲突以图正入主题,他道:“知行,我们来谈一谈,可好?”

    他想与我剖心而论,思绪回转后我不由得胸口一滞。该来的总会来,说不清是解脱还是紧张,我以为自己会率先开口,不料他把问题抛出来了。

    好笑的是我已做好和离准备,他出乎预料地打乱节奏后,我脑海里冒出的念头居然是逃避,故而无言转身妄想以沉默代替回答。

    他不允退缩,抓住我的手腕后平静道:“为何怯场?你若不愿说,暂听我一语罢。”

    既到了如此地步,也许坦诚相谈才是我与倦收天解开心结的最好方法。

    我转过身去,满脸泪水映入他的眼里,他柔和了眉眼用指腹为我擦拭,缓下语气道:“知行,是我让你受委屈了。我一直以来因为鲁钝而忽视了你的茫然挣扎。见你摘下对戒的那一刻,悔痛充斥在心田,种种迹象表明了我的过错,但我还是无法想象我们形同陌路的结局。”

    他说了很多很多的话,我在旁听着眼泪流得更欢了,我仰起头哭着打断他的自省,“你只说对了一半。而我要的从来不是这些,我们不合适。”

    言罢,倦收天止了声,脸上的难过之意罕见至极。他敛眸叹道:“你却未曾对我说起。我还在学习如何去爱你,可你走得太快了。知行,再等等我,好吗?”

    他明畅袒露的情意把我震在原地了,后知后觉最简单的渴望被满足,我尚有些将信将疑,哽咽了下,说道:“你喜欢我?”

    “是。非责任感所致,是我心悦于你。”

    “我不信,我没有看到你的主动。”

    “抱歉。虽不愿作为借口得你谅解,但倦收天仍是想说,我入世后专于修道,对平凡夫妻的共处与情爱表达不甚清晰,遂以为我们与其无差,现今才知大错特错。”他正色道:“只要你肯说,倦收天必然乐意奉陪。”

    “可是我不想你退让。”似乎变得不像你自己。我把最后一句咽下去,闷闷不乐地想,道理谁都明白,能不能做到是另一回事。

    他又叹了口气,慢慢道:“这并非是退让。若论阅历,我占了优势方能处之泰然,而你仅在妄自菲薄,假以时日你一定能做到。若论情感,恕倦收天愚钝,我从未了解你想要的。”

    “即便是如此,你我自始而终不曾变过,在磨合中寻找着同频。何来妥协之说?”

    语毕,倦收天搂紧怀中人的腰身,哑声道:“知行,那你呢?我想知道你的想法。我们只是有些误会,无需消极过度以至悲剧落幕。”

    纠结偌久的心事在如今轻而易举得到解惑,我深呼一口气,鼓足勇气小声说:“对我来说,遥不可及的太阳陡然触手可得,是宛如镜花水月的梦幻。我不敢碰,更不敢强求改变,只好胡思乱想自我折磨。”

    我说得委婉又没头没尾,倦收天却一针见血地点出隐衷所在,缓声道:“生在尘世自是红尘人,我不忘根方为人。你又何苦用修道者的借口再行区分呢?我的喜怒哀乐皆为清晰可见,怎似天上仙那般遥远?”

    我摇了摇头,尝试以图象比划勾勒出我们之间的差距,我先是攥拳滞于空中,认真道:“我的刻板印象在于你是道门先天,为人持正不阿似耀眼烈阳般夺目。”边说着,我又把手蜷起留下二指圈出小小的圆,“而我不过一介平民,旁人再如何夸我,与星辰终究是天差地别。”

    闻言,倦收天顺着话说下去:“那我该庆幸自身足够优秀令你投注目光。有缘人在冥冥之中必有红线牵连,你我遥隔浩渺星汉,此刻的相聚亦在说明着———我也看到了你。”

    他握住我的手不放,大小殊异的两枚对戒在眼下交相辉映显得不分彼此。

    冰雪消融的一晚,我们趁热打铁叙起了昔时旧事。愈说愈多,那些细碎微妙的小误会被逐个解开了。我赠予的礼物倦收天都有收藏妥当,至于节日庆贺这方面他的确不理解,现在提起算是豁然开朗。

    我对他的在意也悉数列出,大方承认占有欲使我抓紧细节纠缠,禁不住琢磨他的喜好与想法。

    倦收天缄默聆听,若有所思道:“这是合乎情理的介怀吗?”

    我不理解是为何意,红了脸喏喏道:“难道我不可以吃醋呀?”他摇头否定我的反问,神色有种解脱的恍然感觉,他说:“原来如此。”

    “知行,我也是在乎的。”

    “我将自己的拈酸当成肆意猜忌你与友人的低劣行径,执着于磊落虚怀从不肯表达,生怕辱你澄澈友谊。许是我的不做声反令你缺乏自信。而我亦不好受,我介意你对温瓷玉的称呼,介意你与友人同游落下了我。我不愿说,所以自尝苦楚是我报应不晚。”倦收天顿了下,又讪讪道:“我甚至……挂意你瞧着话本插画而喜笑盈腮。”

    到底是明悟自己的闷声不吭惹得偏误丛生,他竟连飞来横醋的小事都提一嘴。言尽,他那张俊美面容上红霞渐浮,眼神不自在地游移着。

    莫名其妙把话题带到那会儿的读书上,我一言难尽地对比起他的前后反差,这人看起来风度翩翩的,怎么背地里还计较纸片人啊?

    可能是我不可思议的目光过于明显,倦收天羞臊着脸压过来捂住我的眼,附在耳边道:“知行,别这么喊他,我会妒火中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