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宴

    路上有些堵，加上姜初本来就有些心烦意乱。他带她去见大导演做什么呢？说实话，她已经很多年没经历过这种场合了，或者说和名导、制片吃饭，她根本还达不到这种等级。就连七年前她试图“被潜”，能接触到的圈子也就是那群家境殷实的富二代，根本挤不进界内金字塔顶端人物的饭局。

    但如果当年有这种途径，她如今会是何种模样？她和凌琮，还会结婚吗？

    姜初蓦地响起赵应旻冷嘲热讽问她的那一句“如果没有杨希，凌琮会让她出演他投资的那部电影吗”。她十分笃定地回答“他会”。

    因为在她和赵应旻真实的情感状况被有心之人爆料、她正陷入囹圄之际，是凌琮主动找到杨希家接喝醉的她，强势表白：如果不是因为以为你和他已经结婚，以为你过得很幸福，我也不至于到现在才来告诉你，我一直记得当年你告诉我，你有预感，飞金影帝一定是我。

    她都要忘记了的事情，却从一个身份尊贵、曾经被她奉为信仰的男人口中回忆起。

    那晚的姜初的确是醉了，但在他不容拒绝的炽热的吻中醉了又醒，醒了又醉。

    她一会儿是刺猬，讥讽他锁住车门不顾她名声和她接吻的行为和赵应旻的禽兽做派又有什么差别？一会儿她又变成了小鹿，独身一人懵懵懂懂误闯了美丽溪地。

    凌琮的告白让她想起了赵应旻曾经温情的许诺，她不相信自己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但又漂泊太久累了太久，渴望有个男人为她铸造的圣地。

    那晚之前，她也如旁人一样，觉得自己可以在做了赵应旻四年情人长时间停工后能有幸出演凌琮担任投资并主演的大电影是因为杨希的功劳。

    杨希与凌琮是多年好友，未出事前，她亦是影坛神级人物。姜初一直认为，自己有机会去剧组试镜，都是因为凌琮看在杨希的面子上给了她一个机会。

    曾几何时，姜初分不清哪种情况会显得她更幸运。

    又或者，无论哪种情况，她都应该感到庆幸。

    脱离了赵应旻的掌控，她还有一个肯帮助潦倒的自己的好朋友，且从时间维度上看，大名鼎鼎的演艺圈大佬对她倾心多年。

    姜初忽然挪开看了很久夜景的目光，侧头看身边正阖目小憩的男人。不断变化的幢幢灯影让他英俊的侧脸明暗交杂，他连如此坐着，体态都是完美的、挺拔的。

    “看什么。”低哑声音响起的同时，凌琮伸手精准覆到她的手背上，但眼睛却没有睁开。

    姜初动了动手指，最终还是任由他温柔着、有一下没一下揉娑着。

    至少这一刻，豪车后座上只有他们两人；至少这一刻，姜初短暂地连臻臻都忘记了，只放纵自己被男人或许可以真心一辈子地爱着。

    “你睡吧，到了我叫你。”

    “嗯。”

    到了丽思卡尔顿，姜初有些恍惚。刚跟在赵应旻身边那段时间，他常往返京港两地处理商务，每次都把她带在身边，寸步不离，爱得不行。

    当时赵应旻频繁被拍出现在戏剧学院门口，出席活动被八卦记者提问，他坦然承认“恋情”。姜初看到网上新闻，遭遇身边人或羡慕或惊讶的目光和试探，一颗初开的心瞬间盛放到极点。

    她不明白赵应旻作何想法：私底下，姜初认为他们只是纯粹的rou体金钱交换关系，赵应旻也没有驳斥或揭穿她的这个念头。但实际上，赵应旻不仅帮她联系专家出资给她父亲治病，甚至会在百忙之中抽空和她一同前往医院探望姜自劳，并主动介绍“我是小初男朋友”。

    京城阔少赵应旻公开恋情后，在商圈演艺圈都引起了不少轰动，自那之后，赵应旻时常带姜初出现在机场、酒会、俱乐部等公开场合。

    当时，虽然大家私底下都觉得赵应旻不过是和一个小女演员逢场作戏，但铺天盖地的新闻通稿还是盛赞两人俊男美女、天作之合。

    赵应旻从未对姜初做过任何解释，姜初也没问过他如此动作的意图。因为在这场金钱游戏里，她是被主宰的角色。

    她痛恨他第二次见面就撕下了温善的面具，抱她到酒店和那些一整晚对她虎视眈眈的富商一样，撕裂她、侵犯她、占有她。可之后，他什么表示都没有，继续和别的女人风花雪月。姜自劳危在旦夕，重症监护室下达了最后通牒，于是在第三次见面的那晚，她在会所包厢里主动拉住赵应旻正要携别的女人扬长而去的手。

    赵应旻是喜爱她的，至少在最开始那一两年，姜初也知道自己有资本与他做些什么交换。

    每次来香港，赵应旻钟爱和人约在丽思卡尔顿谈事情，但他从不会让她入席上座，只说什么“一群大老爷们谈生意，反正你也听不懂”，于是就把她安置在另一个空大包厢，给她点满满一桌子的菜。

    姜初一个人百无聊赖，唯一可说话的时机就是和不断敲门进来嘘寒问暖的侍者。有时候她会独自在包间里睡着，被空调冷醒的时候心下一阵凄惶——怕他走了，怕他忘记了她。可实际上，是他事情还没谈完。

    她不敢发消息过去问他什么时候结束，怕打扰到他。

    可她也不敢随意走掉，她对香港不熟悉，不会粤语，身上更没有兑换的港币。

    她从内地飞到这边，依附跟随的只有一个赵应旻而已。

    “凌先生，徐导已经到了。”

    身材高挑服务生扬起标准迎宾笑容，用尽量标准的港普引导凌琮往里面走。一百多层的电梯坐得姜初的耳膜隐隐发疼，她跟在凌琮身边，却下意识想往侧后方祝纷的方向站。

    她知道自己不过是名利双收男人的附属品，哪怕她和他结婚的消息已经人尽皆知，姜初到底还不太习惯和凌琮光明正大地携手并肩。

    她更怕这里一群温和有礼的服务生中有人曾经在她和赵应旻时期时接待过她。

    祝纷是冷面经纪人，瞥了眼怯怯往后退的姜初，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打量她的身段——穿上自己挑的礼裙。

    到底还是曾经红极一时的青春片女演员，姜初身量高挑，纤瘦但有rou感，一握细腰更是盈盈渺渺，就连那条脊柱线都分外清晰艳美。

    不然怎么说演艺圈这碗饭不是谁都能吃的呢。

    凌琮走了两步，忽然扭头看了姜初一眼，也不管四周全是人，疏懒笑道：“徐导都已经到了，看来我们已经迟到。都怪你，磨磨蹭蹭。”

    话听起来像埋怨，实则是宠溺情语，酒店侍者纷纷噤声，耐心候着，祝纷却看不下去，清了清嗓子想要提醒凌琮秀恩爱也要分场合。

    凌琮不为所动，也不走了，就这么微微侧身看着脸红的姜初。过了许久，姜初才反应过来，他或许是要自己上前和他一起。

    这么想着，她有些不确定地迈了两小步子试探，果然，下一秒凌琮就转过身，淡淡一笑，略微侧耳小声问她：“不至于走不动路吧。”

    姜初起初懵懂，仰面对上他一双状似桃花眼的黑眼睛，酒店饱和柔贵的灯光一瞬亮起又一瞬朦胧。她顿悟过来，觉得身处高耸云天连心跳都变得薄弱，在挽上他小臂的那刻羞恼轻轻捏了他一把。

    如此挠人的小动作，定义为打情骂俏也不为过。

    凌琮很受用，就着她不太迈得开的步伐，两人便如此走向地毯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