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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惊春到小桃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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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祥/

    需得是人声喧嚣的宴会上,形形色色宾客盛装出席,还有天花板上垂落的金制水晶吊灯,侍应生端着香槟杯穿梭在人群里,这儿太过热闹,先生就有些格格不入,只独自坐在价格高昂的精致沙发上,衣衫是清淡浅灰,眉目之间无端就显得温润。

    有人注意到他,谄媚向他搭话,阎先生礼貌回应,眼里却刻意流露几分疏离,他三十来岁就成了郭氏的大管家,又是那位少爷的心腹,平日里少爷对他又黏得紧,不免有些风言风语。阎鹤祥自个儿心里又清楚得很,他们瞧上的是他身后郭氏的背景,而对他,背地里又不知在猜测些什么下作想法。

    他厌恶至极,却又对这些感到有点无力,因为那些流言也并不全然是假的,他没法否认。

    阎先生三言两语打发了那人,自顾自抬手唤了侍应生给他一杯香槟,但只不过安宁了一会儿,他就察觉到分明有视线落在他身上,饶有兴趣。

    他抬头敏锐的看向二楼,就撞进楼上那人戏谑一双眼,谢爷长得好,看着是副斯文模样,不过他那阴狠手段却是先在这平安城打响的名号,因此那外貌也就显得没那么重要,谢金似是看到阎鹤祥朝他望过来,就极满意的笑笑,冲阎鹤祥晃了晃手中酒杯,谢爷喝的是葡萄酒,紫红的酒液在高脚杯里晃荡,随后他一饮而尽,之后便有人恭敬低头听他耳语。

    倒是好大的排场,阎鹤祥有些讽刺的想,他本以为这是场无心的挑衅,没想到他才低下头不一会儿,谢金身边的手下却过来了。

    “阎先生,我们谢爷请您二楼一叙。”

    他不认为自己与谢金有什么可说的,但却又不能拒了谢爷的邀请,便跟着上楼去了,这整个二楼都是谢爷的地方,他就懒洋洋的倚在沙发上,又微眯起一双眼,就显得慵懒。

    “谢爷,不知找我前来所为何事?”阎鹤祥话说的客气,实则分明暗暗防备,谢金漫不经心抬了抬眼看他,又忽的笑出来。

    “你不必这么防备,我是想请你喝杯酒。”

    高脚杯被手下呈在了阎鹤祥眼前。

    “谢爷请我喝酒,阎某不胜惶恐,只是酒能喝,话却不能乱说,我也只是郭氏一个小小管家,何德何能让谢爷如此看重?”

    阎鹤祥是知道的,谢金不可能无缘无故向人施以好意,还是向他,郭氏的管家,无非不过是想探探郭氏的底,又或者是想从他嘴里套的什么话而已。

    但谢金看着他,只低低笑一声。阎鹤祥看不清他金丝眼镜后的神情,但谢金竟是起了身,他站起来时颇有压迫感,又拿了托盘上的高脚杯直接朝着阎鹤祥走过来,就让阎鹤祥生出几分恐慌,当他走到阎鹤祥身前时,阎鹤祥才发觉男人脸上侵略感十足的笑容。

    “私人原因,请你喝杯酒。”谢金说。

    他好整以暇,像是断定阎鹤祥不会拒绝他,而阎鹤祥也不能拒绝他:“我看重你?不,我觉得不太值得。”

    阎鹤祥兀自僵硬着,看到谢金似笑非笑的抬起手,他指尖轻柔摩挲阎鹤祥的嘴唇,没怎么用力,却不容抵抗。

    “我不是看重你,具体来说,我是看上你,或者也可以换句话来解释…”

    谢金俯下身来,有些恶劣的在阎鹤祥耳根旁吹了口气,他唇齿间还有葡萄酒的香气,或许是温热气流,又或许是别的什么,阎鹤祥的耳根竟泛起一片红。

    男人的声音很低,声线里又含了些许喑哑,只是语气一本正经,却又不容阎鹤祥有半分质疑。

    “我想上你。”

    /堂祥/

    是紫木檀的算盘,先生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弄着算珠,他手边是今年才上的新茶,与之前旧茶的淡香就不同,这氤氲香气更多几分清新。

    阎鹤祥算个有耐心的人,只是再怎么能忍耐,也耐不住这几个时辰的等待,只是又不好发作,毕竟他此次是带着郭氏的邀请函前来,郭氏要把生意做大,免不了要与孟鹤堂合作。

    只是这位孟少主表现出来的可没有半点要合作的意思,阎鹤祥自被侍从请入了座后便等待了许久,新茶又冷透,换了一杯又一杯,那位孟少主才姗姗来迟。

    孟鹤堂生得好看,眉眼清俊,又常年是副笑模样,便总显得极好说话似的,他倒也的确是个八面玲珑的人,要不然又怎么能年纪轻轻就坐上了少主的位置。

    阎鹤祥起身与他客套几句,便有些心急的想要直奔主题,孟鹤堂却不着急,只不紧不慢的同他绕圈子,孟少主说话倒是热情,只是句句不提重点,每次阎鹤祥有心想将话题引到合作上,却都叫孟鹤堂巧妙的避开,两人一来二去便说到了傍晚,孟少主邀他住下一夜,剩下的事情待到明日再谈,阎鹤祥本想婉拒,可分明也是孟鹤堂的一番好意,他也不好拂了孟鹤堂的面子。

    酒菜摆了一桌,期间孟鹤堂不断给他劝酒,阎鹤祥就一杯接一杯的喝,他酒量还算不错,也是之前跟郭老爷子应酬时练出来的,若抛去合作,平心而论,阎鹤祥挺愿意与孟鹤堂交谈,孟少主没什么架子,谈吐有礼,笑起来也让人觉着如沐春风,阎鹤祥心里便对他更有几分好感。

    酒过三巡后阎鹤祥有些醉了,孟鹤堂看样子还清醒着,似乎是瞧出阎鹤祥有些不适来,便靠过来关切的问他感觉如何,而他一凑近,阎鹤祥就嗅见他身上清冽气息,心头却隐隐约约因为这气息涌上几分燥意,只好借口说有些乏了想要休息。

    其实本该是侍从带着他去卧房的,孟鹤堂却极自然的扶起了他,孟鹤堂放在他腰间的手让阎鹤祥有些许怪异感觉,却又不好说什么,就温顺的跟着孟鹤堂走,途经朱红色长廊,又路过精致亭台,才到了卧房门口。

    “谢过孟少主了,时候不早,孟少主也早些休息吧。”

    阎鹤祥还有几分清醒神智,此刻看到已经到了房门口,便转身来客气的同孟鹤堂道谢,可他转身的当空却瞧见孟鹤堂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那双本该溢满柔和笑意的眼眸此刻沉下去,如同在酝酿一场蓄谋已久的风暴。

    “我今日听说你要来,心里欢喜得紧。”

    轻言细语落在阎鹤祥耳里,却让他心中陡然警铃大作,孟鹤堂对着他笑,弯起眼睛来,孟少主好生俊俏,只是此刻阎鹤祥却觉得危险至极。

    因为孟鹤堂一步步靠近他,抬手按住阎鹤祥的肩膀。

    “可你倒令我伤心,句句不离生意,可我只想要你多陪我说上几句话,所以才留下你。”

    “…谢孟少主抬爱,阎某感激不尽…”

    他话音未落,手却被孟鹤堂抓住,随后他被迫的,顺着孟鹤堂的力道一点点向下。

    guntang的,灼热的。

    “你还不懂吗?”孟鹤堂轻声对阎鹤祥道,他眼睛眯起来,似是涌动着波涛,只是以前统统掩藏在柔和笑意之下,而如今,彻彻底底的展现在阎鹤祥眼前。

    “我会答应和郭氏的合作,那是因为你。”然后他加重语气,吐息暧昧,像是请求阎鹤祥的回答,又像是别有用心。

    “让我进去,好吗?”

    /辫祥/

    “你近日都未曾来看我。”

    阎鹤祥走进屋里的时候,那坐在桌前的人这样说,阎鹤祥沉默一瞬,随即轻声叹口气,转过身掩好了门。

    他一向不喜这种烟花之地,只是又迫不得已,每每来到这里时都得皱着眉避开那些喃喃莺语还有俗气的脂粉香,但那人却一口咬死了要让他来这儿,不过是想羞辱他,阎鹤祥知道,张云雷的恶趣味而已。

    “最近府里的事儿忙些,我也抽不出时间到你这里来。”

    他关好门,顿了顿又这样说,才转身看向坐在桌前的人,张云雷生得一副漂亮的好皮相,一身白衫也穿的像天上的谪仙人,见阎鹤祥回头看他,辫儿公子的桃花眼才微微一眯,语气里却带上些委屈:“莫非你已经不中意我了,也和这摘月楼的那些客人一样,要始乱终弃的么?”

    ……他哪里敢。

    这里的人都知道郭氏的大管家独独青睐辫儿公子,殊不知每晚被无度索求的分明是平日一本正经的先生,公子只笑吟吟的,一双漂亮的眼弯成月牙儿,对着他柔声细语的哄。

    “莫哭,若是让旁人听到了是你在我身下,还不知道要如何取笑你。”

    于是阎鹤祥就咬着牙再忍下,张云雷却折腾他更狠,公子面上带笑,漂亮的宛若清风朗月,只是却做的是那下流行当,低头又在阎鹤祥脖颈重重咬上一口。

    “这地方可不好遮,阎先生最近记得将衣衫裹严实些。”

    张云雷最后还要这样含笑对他说,模样颇有些无辜。

    而阎鹤祥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这是独属于张云雷的独占欲,因为他如今学会的一切都是张云雷教给他的。

    张云雷将他从最污浊的泥坑里带出来,虽然又再度将他推入苦海,但总比之前强得多,他心甘情愿,阎鹤祥发过誓,要脱离原来的地方,他要忘记曾经受过的羞辱,忘记家族对他的漠视与奚落,他发誓要过得好。

    而张云雷就是那个将一切教会他的人。

    “在想什么?”

    阎鹤祥出神的时候,张云雷这样轻声问他,阎鹤祥沉默了一下,才回答道:“在想这些年来我为了复仇而付出的代价。”

    “你后悔了?”

    “…绝不后悔。”

    然后张云雷笑起来。

    公子自阎鹤祥背后搂住他,亲昵的在他脖颈间轻蹭,温热吐息让阎鹤祥觉着脖颈处都有些酥麻,但随后传来的却是很清晰的疼痛。

    他在阎鹤祥的颈间落下印记。

    “对呀,你得记好了,你的一切都是我教给你的。”

    张云雷轻轻浅浅的笑,在阎鹤祥耳边柔声细语,可偏生语气里就带着几丝冰冷在里头,分明是威胁,又像是有关于独占欲的宣告。

    “我愿意纵容你,助你去完成你的复仇,但你得知道,复仇终有结束的那天,待尘埃落定的时候…”

    他弯起眼,墨色眼眸里流转无端冷意。

    “你只能是我的。”

    /林祥/

    阎先生回到郭府时已经是傍晚了,他刚进大门,就看到小少爷门外站了好几个婢女,皆是抽抽噎噎的,想哭又不敢哭出声来,只小心翼翼的站着,而郭麒麟房间里还时不时的听到砸东西的声音。

    这便是小少爷又闹起脾气来了,阎鹤祥有些无奈的想。郭麒麟打小就被骄纵着长大,就总归是任性些,也就只有阎鹤祥能安抚得了他,不过阎管家自己似乎也没那个自觉。

    “阎管家您总算回来了,少爷不肯吃饭,都在里面摔了好几个时辰的东西了,”几个婢女一见阎鹤祥来了,就急急跑上去道,阎鹤祥温声安抚她们几句,又叫后厨再度呈上新做的饭菜来,他便亲自端着进屋去,进门之前阎鹤祥还是轻轻叩响了门,不过得到的回应却是花瓶破碎的声音,还有小少爷带着火气的吼声:“滚!”

    “大林,怎么好端端的,又生起气来了?”

    而在阎鹤祥话音落下后,屋里就突然沉默了,没过多久,小少爷的声音又响起来,只是这次不再满含怒火,反而带上满满委屈之意:“哥哥…”

    几乎是在下一刻门就被打开了,小少爷别扭着不看他,可分明是在讨要阎鹤祥的哄,屋里被郭麒麟砸的一片狼藉,阎鹤祥就唤了人进来打扫,他则将饭菜端到桌上,而郭麒麟一直乖乖的跟在他身后。

    “我听她们说了,你一天都未用过饭了,快吃点东西。”

    阎鹤祥叫他,小少爷脾气叛逆得很,偏偏只有阎鹤祥的话才听,于是就乖顺的坐下拿起筷子,只是刚抬手要夹菜,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将手放到阎鹤祥眼前。

    “哥哥你看,我的手都划破了。”

    少年声音清亮,尾音却拖得很长,分明是在撒娇,阎鹤祥低头去看他的手,倒是果真有伤口,皆是些细小的伤痕,在郭麒麟白皙的手上就显得有些可怖,阎鹤祥皱起眉来训他不能伤害自己,却又急急叫人拿东西来给少爷敷药,而郭麒麟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他,待阎鹤祥再转过头看向他时,少年就对阎鹤祥露出漂亮的笑容来。

    没关系的,谁也看不出的。

    小少爷撒着娇要阎鹤祥给他上药,对方就无奈的叹口气,但仍是细心地给他抹上药膏来,又叮嘱郭麒麟这几天莫要碰水,有什么事就叫婢女来帮忙。

    “可我有事的时候只想找哥哥…”少年低下头,语气里带上一丝失落。

    阎鹤祥有些怅然,抬手揉揉郭麒麟的头发,柔声哄他只是这几天忙,待几日就有时间来陪他,小少爷顺从的应声,勾起唇角又对阎鹤祥露出明快笑意,没关系的,谁也看不出的,谁也看不出他藏在漂亮笑容之后的阴霾。

    他不经意似的瞥过阎鹤祥的衣领,看到没掩藏好的那么一点红痕来,郭麒麟眼中分明是强烈怒意,只是很快的闪过,他将那些阴沉可怖的情绪藏起来,发泄到别的地方,不让阎鹤祥知道。

    没关系的,还要再等等。

    用过饭后本该是郭麒麟的读书时间,可阎鹤祥又拒绝不了小少爷的撒娇,就陪着他一起晚读,在他眼里郭麒麟只是个被宠坏的孩子,可是好像只有他自己不知道,他所看着的少年总有成长的一天。

    郭麒麟会抱他,有意无意的将手收紧。

    再等等。

    等到他有足够的能力挽留,等到他有足够的资本抢夺,他会一点不剩的,把本该属于他的东西拿回来。他对阎鹤祥微笑,心里却狠戾的想。

    总有一天,郭麒麟会得到他的一切,完完全全。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