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莉诺篇 Chapitre 21. 小亚细亚的夜
埃莉诺篇 Chapitre 21. 小亚细亚的夜
和众多匆忙召集军队的国家相比，已经在行军路上的法兰西部队无疑有着先发优势。教皇诏书一到，他们便立即丢下了此前随军的诗人舞姬和酒水奢品，抢先通过了欧洲中部。法军以圣战之名在匈牙利地区率先征集了充足的粮草，然后快速穿过了拜占庭帝国的大半部，一跨过君士坦丁堡便连下几城，风头一时无两，以至于部分突厥村镇一听闻法军靠近便集体出逃。 而如此势如破竹的法军，最近却遇上了麻烦。 “我们在行军路上，带的好东西不多，只有这点小玩意送给城主大人赏玩，”法兰西王后把几支金银杯盏摆在多利留姆城主的矮几上，问道：“还请城主大人指点，为何罗马的皇帝①中断了我们的粮草补给，还不再给我们提供突厥敌军的信息？” 多利留姆城主捧起一支金杯摸了又摸，看了又看，眼睛都在放光，半晌才神秘兮兮地凑上前来：“听说陛下生气了，因为你们路过了君士坦丁堡也没有去拜见陛下，在附近打下的城池和战利品也没有分给我们罗马！” 埃莉诺皱起了眉头：“我们事先给君士坦丁堡递过信件的。至于‘拜见’， 我们同为上帝赐福之国，曼努埃尔陛下虽名为皇帝，但和我们的法兰西国王并无地位高低之分，何来‘拜见’之说？而且，谁打下来的东西就是谁的，这不是上次东征就立下来的规矩吗？曼努埃尔陛下无缘无故，凭什么向我们讨要？再说了，日耳曼的军队跟在我们后面过来，不也是一样的做法吗？” 那城主叹了口气：“曼努埃尔陛下的心思，我们这种边陲小城的人哪里能知道？不过我们接到的命令是不许给除罗马以外任何东征军队提供帮助，不分日耳曼和法兰西，想来皇帝陛下对日耳曼也十分不满。” “原来如此，多谢城主大人答疑解惑。”埃莉诺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告辞了。 …… 法军王帐内。 “这罗马皇帝竟如此贪婪！”路易国王气得直拍桌子：“朕要告诉教皇大人，将他开除教籍！” 埃莉诺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还不快去，要是回来得早，兴许我们还能剩下一两个人没饿死。” 贝尔纳修士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那要不，我们现在赶紧回君士坦丁堡，求曼努埃尔陛下消气？” 这个提议也被埃莉诺否决了：“我们有上万将士，粮草消耗得很快，别说我们现存的粮草能不能支撑从这里到君士坦丁堡的五六天路程，就算我们真到了君士坦丁堡，如果罗马皇帝拒绝援助我们就束手无策了。更坏的情况是，他可能会用将士的存亡来要挟我们割让更大的利益。”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有些垂头丧气。 “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埃莉诺的话让所有人又满怀期待地抬起了头：“只要我们昼夜兼程，尽快过了前面的皮西迪亚山口，就可以抵达突厥人的地盘。突厥的骑兵赫赫有名，城防却往往很弱，我们完全可以一边打一边抢，以战养战。” 贝尔纳修士钦佩地望着这位逐渐展露出军事才华的王后，赞道：“王后殿下虽然德行有失，但是行军打仗竟颇有见地，还要这些军中男子有何用！” 这位苦修士是出了名的说话不讨人喜欢，难得夸人一句倒是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得罪了个遍，埃莉诺哭笑不得地解释：“阿基坦毗邻伊比利亚半岛，与穆斯林常有冲突，我曾多次随父亲领兵出征。” 路易国王脸上也很挂不住，干咳了两声出来打圆场：“朕的王后确实才貌双全。等我们过了皮西迪亚山口就可以南下走海路直接去耶路撒冷了。” 埃莉诺惊讶道：“去耶路撒冷做什么？我们应该继续往东去安条克与我叔叔会师，共同攻打阿勒颇和凯撒利亚，这样我们就能在地中海东岸开疆拓土了。” 路易国王握起拳头，眼里有光彩流转：“耶路撒冷正处于穆斯林的环伺之中，我们要去保卫我们的圣城！” 埃莉诺不理解丈夫的热忱：“圣城只不过是一个名号而已，想给哪座城市就给哪座城市。而且，就算你守卫了耶路撒冷，教皇也不可能把圣城划给法国的。” 路易坚持道：“圣城就只有耶路撒冷！上帝之子耶稣从小就在耶路撒冷辩经，后来也是在那里回到了天父的怀抱。保卫圣城，岂能计较得失！” “胡说八道！”埃莉诺说：“耶稣小时候就去过那里一次，他死在耶路撒冷，也是也被城里的所有居民一齐杀害的！” 贝尔纳修士又冲王后板起了脸：“耶稣从小就在耶路撒冷辩经可是明明白白写在圣经上的，您难道比圣经还清楚吗？” 埃莉诺被噎住了。她不仅清楚，还是她亲自带着耶稣去的——这种话总不能说出来吧。 埃莉诺重重叹了口气，劝道：“我们虽然表面上是合力东征，但是哪个国家不是在为自己的利益考虑？英格兰正在内乱，无力分心，牵着几艘船在英吉利海峡转了两圈就说自己出力了；北边的撒克逊人根本没往地中海来，而是借机去打斯拉夫人了；这边罗马帝国也为了战利品跟我们窝里斗。我之前使劲拖延东征，就是为了不让法兰西先在穆斯林军队面前孤立无援、又在耗尽了国库和兵力之后成为邻国眼里待宰的羔羊。您倒好，这是备好了调料自己往人家锅里送啊！” 路易咬了咬牙：“朕意已决！” 埃莉诺见说不动他，也铁了心：“索性我们过了皮西迪亚山口就分道扬镳，不能让我阿基坦的将士跟着去送死。” 路易恨恨道：“甚好！” …… 皮西迪亚山口地形狭长，最窄处仅够两匹马并排通过，两侧是十余米高的悬崖峭壁，若突厥在崖上设伏，法军就会沦为瓮中之鳖。布洛瓦伯爵蒂波领命带一支小队先行，去悬崖上扫清可能存在的敌军。法兰西的大部队随后跟上，与蒂波的军队在皮西迪亚山的另一头会师。 月亮隐在云层后面，漆黑的夜幕上散落着几颗可有可无的星子。荒凉的戈壁，裸露的岩石，来自地中海的风呼啸出金石之声，刮得将士手中的火把忽明忽灭。 不远处，戈壁的地形陡然抬升，化成绵延的群山，静静地伫立在小亚细亚的门户上，将同宗同源的两种信仰硬生生劈成东西两半。这天然的屏障之中却豁开了一道几公里长的口子，即皮西迪亚山口。也许是大地女神不忍见兄弟阋墙，特意留出的交往之路。可惜是几个世纪间在此处往来的，常常只有甲胄和武器。 此刻的皮西迪亚山口静悄悄的，野兽归巢，连风也息了，白天是否曾过有一场恶战，也无从查考。 也许突厥人根本没有在此处设伏，也许先遣部队已经清理掉伏兵，在山的那头等待会合。派出了那么多将士，即便是吃了败仗，总不能连一个报信的人都派不回来。埃莉诺强行压下心头的不安，下令道：“走吧。” ———————————— ①此处的罗马帝国指东罗马帝国（395年-1453年），又称拜占庭帝国，不同于文中此前出现的罗马共和国（前509年-前27年）。关于东西罗马的成立时间，学界存在争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