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落石出

    烈日当空，热得人喘不上气，阳光可以温暖众生，但不能普照藏污纳垢的角落，这么热的天气，旺角的某一处却冷得不像话

    无论昼夜地下赌坊都人满为患，呛鼻的烟味散不去，唰唰洗牌声从不停歇，有一间屋子倒是静，针落地都能听见

    江娴托着腮发呆，坐她身边的靓坤良久不言，他眉目冰冷，烟吸了半截，云雾绕着

    门打开，一个人被马仔押着进来，白色校服，脸庞清秀，胸前用别针别着校牌，那校牌显然是新的，灯一照闪闪耀眼

    中七A班－文哲

    看见江娴以及有过两面之缘的靓坤，文哲登时愣住，那喋喋不休地用警察恐吓马仔的嘴巴立刻合上，再难多一句嘴

    靓坤阴恻恻噙笑，漫不经心扫了一眼，堵在左右的马仔立即行动，重重踹了几脚，文哲吃痛跪地，两手被反绑背后，一下都动不了

    要论记仇，谁能比得过靓坤，夜总会门口这小子是怎么宣示主权的，他没忘，他那时候还安慰自己，无论怎样她没和危险的人在一起

    得知一切后就不同了，也没关系，新账旧账一起算，他俯瞰疼得呲牙咧嘴的文哲，眼底盘旋着讥讽“这才哪到哪就疼得受不住了，没个男人样儿”

    “放我走，不然…不然我告你非法囚禁”文哲强撑着气势却越来越弱，普通人面对真正的黑道老大，不吓晕过去都算好的

    靓坤听见一则世上最大笑话，不禁牵动唇角，笑意寒冷蚀骨，亦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前的最后一丝安谧，他不稀罕打骂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于是淡淡地投目光给江娴“你想问他什么，尽情问，我猜他很愿意如实相告”

    江娴嘴还没张开，文哲先开炮了，可惜底气不足“景瑞雪，难道你觉得自己很冤吗，作文是你写的，被包养也是千真万确的，你…”

    阿强没给他说完的机会，坚硬的枪托当即砸中他肩骨，他疼痛难忍嗷嗷叫，几颗眼泪蹦出眼眶

    江娴懒得跟他废话，手指一压，启动录音笔，播放着昨日胡蝶母女的供词

    放完了，她关闭开关“一年前的事我不知情，我没意识到我的出现毁了你的荣誉，可是你不应该因嫉妒而生恨”

    听完录音笔，文哲下唇发抖，黑社会真是法力无边，他煞费苦心安排的阴谋竟被他们轻松拆穿

    肩膀又传来一阵钝痛，时刻提醒他当前的处境，他却死鸭子嘴硬，忍着疼继续顶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只知道你勾结黑社会绑架同学，景瑞雪我告诉你，我父母都是大学教授，我的家庭拥有很高的社会地位，岂是你们这些流氓混混能斗得过的”

    “好孩子，有骨气”靓坤若有所思地表示赞同，随后手一勾叫来马仔

    他点烟，火光明暗“好好招待这小子，记住了不能打不能骂，这儿有个菩萨心肠的姑娘”

    马仔颔首领命，拖着挣扎叫嚷的文哲离开屋子

    门咣啷合上，江娴一头雾水，他这是演哪出

    靓坤摘下腕表平铺到桌上“三分钟”

    江娴只好乖乖等，指针一寸一寸移动，第三次与数字12的重合还没出现，门就已经敞开，一脸眼泪的文哲被扔进来，刚才的义正严辞早已不见，他扑通跪地，鬼哭狼嚎

    江娴被吓一跳，怎么回事，出去溜一圈回来就变成这样，到底发生什么

    “说啊，不然那就是你的下场”阿强甩手打他脑袋

    “我说，我说，是我收买胡蝶偷走你的演讲稿，我想通过那件事让你放下警惕，从而接近你，那个乱传话的学妹也是我安排的”文哲哭着呐喊

    这些都不用说了，江娴烦闷地揉太阳xue“那为什么要把我关厕所”

    “我想…确保万无一失”文哲头发乱糟糟，说到这里他语气渐弱

    什么，江娴眼神凝住，关于厕所那件事她猜想过，无非是他想吓唬她玩，不然还能怎样，她的确失去国文考试的成绩，但是他并不受益啊，他们当时都不在一个班，成绩排名也不在一张表上

    “国文考试的成绩可能决定着分班结果…我…我要做两手准备”他死咬着牙往外挤，腔调怪异

    江娴赫然震惊，最后半句话点醒了她，在那之前他已经改过试卷，可是每一年A班的标准分数都不同，而且不会提前公布，他是怕改过的试卷依然得不到满意的分数，故而拉她下水，毕竟国文科目至关重要，她很可能因为零分而被赶到其他班，那么A班就有了空位

    当时逃避考试，她只顾着窃喜，殊不知被他盯上，不不不，早就被他盯上了，他们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那张及时到来的演讲稿、送到手里的午饭、焦急地来厕所找她等等，全在他计划之内，而她像个傻子一样，还以为交到朋友

    她瞪向那个代表着A班学子的校牌“你偷偷修改过月考的试卷，对吗”

    文哲错愕地猛仰头，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她看在眼里，自然就明白了，这家伙真是谨慎，改了试卷还不放心，非要在她身上动手脚以保万无一失，看来A班他非进不可

    “偷拍照片我能理解，作文呢，你是怎么找到的”说到此句江娴不禁切齿

    文哲不敢再隐瞒一丁点儿，生死关头他顾不上别的，再不甘愿也只能说“那天你鬼鬼祟祟从办公室出来，我预感没那么简单，所以…”

    “所以你拿到了那张作文，并且在东窗事发之前将它公布于众，你断定我会被勒令退学，一旦我走了，你做的这些事就再也不会被人知道，你不但报了当年的仇，还如愿以偿成为A班的学生”江娴拍案而起，按着桌子的手掌隐约打颤，这便是他突然疏远的原因，从他踏进A班大门起，她就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往后的关系是形同陌路还是你死我活，取决于她能不能发现这些阴谋

    可笑啊，她当初认为只要脱离靓坤他们就能平平安安，算计与阴谋都与她无关，饶是没料到会在学校里斗得遍体鳞伤，而持刀者正是她敬佩、羡慕的好学生

    相反却被避之不及的人一次又一次拯救

    “你难道觉得委屈吗”文哲呆滞地张合嘴唇，这间做着不法勾当的赌坊暗无天日，空气充满污浊味道，一身校服的他格格不入

    他颓废地耷拉脑袋，自言自语说你永远不能想象一年前的事给我造成多大伤害，还不止，和你成为朋友以后的每一天我都倍感折磨，你拥有A班的宝贵资源却压根不用功，我承认你是天才，每天吊儿郎当也能成绩优异，而我不是，我要付出比旁人千倍百倍的努力才能保持成绩，我早就想问你，你是不是故意装给我看，其实回到家你比谁都努力

    江娴用咳嗽掩盖笑声，唯一一次考试她还躲了过去，谁会清楚她的真实水平呢，他们只会使用惯性思维看待她，她的散漫和愚笨竟然变成低调，回到家比谁都用功吗，不好意思，她到家除了吃就是睡

    “从相识的那天起你就不怀好意，所以你没有资格说这些”她脑海接连闪过次次被害的场景，越说越难忍脾气

    “那你又有什么资格值得被我善待，你不努力、不上进，却天生有好脑子好运气，你思维偏激颠倒黑白，把大逆不道的话当玩笑说，景瑞雪，你根本配不上你的成绩”文哲忽然绷直脊背，愤怒又悲哀地瞪她，似乎还没说尽兴，愤愤不平的

    江娴摆手制止又要打人的阿强，她平静说继续，全说出来

    “我厌恶你身上的那些刺青，还有挥之不去的烟味，我最讨厌这些东西，可是为了报仇我不得不与你接触，以至于刚一达到目的，我就头也不回离你而去”文哲悲愤交加，五官扭曲地挤在一起

    惊愕之色划过江娴瞳孔，他竟然都知道

    是啊，她已经抽了许多年烟，日久年深的味道怎能忽视，只是她自己不察觉罢了，至于纹身，那段日子他们天天待在一起，偶然发现也正常

    她沉寂凝视他穿着的白色校服，她也有一套，只是现在不需要再穿了，从前她总爱照镜子，还感叹穿上校服真有学生样，现实呢，很多东西无法隐藏，也并非穿上校服就是行为端正的学生

    反而像个跳梁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