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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帝】鸢尾有季(搞近亲and伪太妃,拉灯)

    她边哼着歌边推门而出,没想到会见到谢谦——那自谢家被抄家以后再没见过的表哥,就在长公主府外不足几步之处。毫不夸张地说,府前木制的大门险些拍在他脸上。

    “谦表哥——听闻你最近升为都督了,恭喜。”她手上还抱着个蓝发的小姑娘,抢着向他打起招呼,笑得烂漫,“许久不见,要来府上坐坐么?可惜述哥尚未回来。”

    明明在府外徘徊了几多时,谢谦竟也像是没想过会撞见她一般,忽地停住踌躇的脚步,向她望去。似乎很熟悉,又似乎有些空落落,令人难以适应——是了,她那如早春燕尾一样任意飞扬的发丝,竟早就乖顺地盘起,彰显着她已出嫁的事实。

    他抿着唇,神情谈不上高兴与否,拳先是不易觉察地握紧了,又渐渐松开,像是松快了些,一丝礼貌的笑意方才显露出来,“多谢嫂嫂好意,谦心领即可,就不叨扰了。若令他人见了去,恐有损你的清誉。”

    “啊……嗯,是我欠考虑了,小叔。”她因他的称呼愣了一下,随后意识到,无论从前多么要好,如今的谢谦已不是她熟知的琴师,也不是亲密无间的表哥,他所处的位置早不同于前,她亦然,总该懂得避嫌。

    “说来,小叔还未见过远南家的女儿吧,来——”她把襁褓中的女孩递给谢谦,他生涩地接过,想来应当不怎么舒适。那女孩不怎么怕生,便用滴溜溜的湖蓝色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甚至笑了笑。他心底莫名涌上点有的没的庆幸,是了,这孩子不像苍时,不是她与谢述的孩子。也真当荒唐,一时竟忘了,她若真生下了孩子,他又怎么会不知。

    在苍时的指引下,他试探性地伸出手指,被她一把抱住,软乎乎的手掌包住了他指腹,有些痒痒的。他有些出神,嘴边笑意收敛了,心却像是软化了些。手上染上洗不尽的猩红后,他说不真切,是有多久没能触碰过这般柔软。

    “谢谦。”苍时忽然叫他名字,那般沉静,缓缓向他伸出了手——他下意识合眼,怀着一种接受审判般的忐忑,片刻过后,她却轻轻地拈起了落在他发上的洁白花瓣。

    “这个时节了,竟还有梨花……是哪家的呢。谦表哥你稍等,府中有一批新制的梨膏,我给你拿些来。”苍时一高兴起来,便又叫回了表哥,全然忘了前头的尴尬。她不觉,谢谦却留了意,心下微微触动。

    她匆匆走了,而那女孩还在他怀里。随着苍时的离开,她望着眼前陌生的人,不觉有些害怕,小小声抽泣起来。竟的确有几分像谢述,是有些体弱之征的,哭也哭得不利索,惹人心疼。到头来,就连这幼儿,看人都比这对夫妇看人更准么?

    待她回来时,见到的就是一副让人哭笑不得的情状,径自笑了好一会,才开始收拾起残局,“谦表哥,你哄哄她嘛。我教你——”

    她是青鸾尊贵的长公主,如今还是大哥的妻子,是他的嫂嫂。时间过得实在很快。他又走神起来,不无卑劣地想着,如果那年主动求亲去照顾她的,不是谢述,而是谢谦,她……会同意么?即便重回当年,只怕他也没有勇气提出吧。对上她那双恍如不知世事的澄澈双眼,他心底总会升起绵密的愧疚,像在被火舌舔舐般,隐隐作痛。谢谦宁愿苍时恨他,也不愿她以长嫂的身份去关怀他,那样一个虚伪、鄙贱的他。

    待到他出征之际,二人堪堪又见了一面。

    “一定要平安归来啊。到那时,再约上述哥痛饮一番......谦表哥不会不允吧?”看着她历经千帆却依然纯真的面容,谢谦苦涩得难以说出一句话。此去,只怕永无归期。他终究没有勇气道出,无法拒绝她的好意,哪怕他本不该接受,包括她强塞的平安符。

    与旧年她所赠给谢述和谢彦休的不同,瞧着还很新,许是近来专门在安国寺求来的,符上刻着些小字,无非是些吉利话,并无特别的含义。然而谢谦很珍重地收下,指尖无数次抚过那凹凸不平的表面,摩挲着古朴的凹槽,像不识字了一般,靠着温润的感触,才一点点读懂其含义。

    ......

    他再一次抚它,也许亦是最后一次,随后妥帖地将之收起,惟恐它在哪一瞬间,会随他一同葬身于未名之地,消失得悄无声息。

    那是在一个明朗的夜,西树军已登城墙,城池危在旦夕。青鸾军仍在顽抗——不能退,无处可退,身后是家园,身后有家人、爱人,更有天下百姓。

    微弱的火光摇曳着,勾勒出来人的轮廓——谢彦休未想到他会死守不退,谢谦亦未想到他会亲自登城,这样做风险实在太高。其实何须火光映照,那一双湖蓝的眼,他分明再熟悉不过。夜色中熠熠生辉的,不是谢彦休的眼,是他刻骨铭心的恨。这双眼,他绝不会错认。

    沙场相见,无需多言,一招一式,便是唯一的言语。谢彦休提枪刺去,枪尖锋芒毕露,带起一阵寒风,凌厉之极。若处理得不甚得当,少说也该见血的。谢谦堪堪接下,颇为狼狈地退后半步,高高扎起的发也散乱了些。

    下一招,亦无躲闪之机,只得硬接。谢谦还能接下几招?比起先前,谢谦自然进步匪浅,但仍是远不如谢彦休——他从战场上杀出一条血路,才在西树人手下谋得一份生,哪一招不是致命的招数?在他眼中,那人已是风中残烛,生与死只在一息之间。

    谢彦休可以一举击杀谢谦,但他没有。在长年累月的苦难中,他习得了忍耐。枪穿透谢谦的肩,滞留其中,他干脆撇下长枪,给谢谦补了一记,狠狠踢在胸口。狼狈的都督,肩头还在汩汩冒着血,又经他一踢,自是难以动弹,只得在地上匍匐着。

    “镇西大都督谢谦已被我生擒,尔等速速开城受降,降我者不杀,拒降者,格杀勿论!”此话一下,效果自不必言说,青鸾军颓势更显,然而战争到底并非儿戏,光是说说,还远不够。谢彦休随手拾起一柄枪,也不管趁不趁手,便又投入了战场。

    天未亮时,西树已然攻下此城。谢彦休无甚话语权,不过是盟主、贵族手底下,上可出谋划策,下可冲锋陷阵的工具,说得好听些,算个将军;说得难听些,便是死在不知何处,亦无人施舍半个眼神的。幸而尚能看住手底下的兵士,不至于满城伏尸,再多的,如私底下抢掠等,实在难以杜绝。

    直至晨曦照亮了染上血腥气的城楼,仍有数不尽的西树军进城,从大开的城门之上踏过,其中包含不少西树贵族的私军,领头的则是盟主。教他们身先士卒,那是断不能的;烧杀抢掠,那是必不能短了他们的——只是略略顾及谢彦休,做得收敛了些,然而仍是无比惨重。

    ……

    “现在来聊聊吧。当年你为何背叛父亲。”谢彦休难以抑制心头之恨,平淡的话语中,分明展露着肃杀之气。

    谢谦沦为阶下囚,伤口又未得到治疗,谈不上有几分体面。他嗤笑几声,不愿对上对方那双眼,“陈年旧事,有什么好提?”话未尽,谢彦休只手拔下他肩上的长枪,刚止住的鲜血再度涌流,他疼得几乎不能言语,却并不发出哀嚎,不过溢出几声闷哼。

    “谢都督端得一手好架子。说,还是不说?”谢谦沉默片刻,看着他,没再笑出声,只是眼神依然透着疏离,又或许有几分落寞,“你有母亲,我却没了。”

    这不能成为他背叛的借口。

    “即便父亲对不起你、我谢彦休对不起你,边境万千百姓、无数将士,与你又有何仇何怨,你凭什么……!你凭什么。”他想,自己心下压抑着的怒终究是决堤了,一字一句有如泣血,然而竟很快又冷却,语调更添冷漠,好似燃尽的灰。

    “你母亲见了你,也该羞愧的。”

    谢谦被他掐住咽喉,呼吸困难,一双眼也倏忽涣散起来,待他松手,已然上气不接下气。他却想道——母亲呵,死亡亦无法让我再见您一面。我向地狱行,而您往何处?

    谢谦不羞愧么?这四年来,他没有一天能够行得安稳。然而他永不后悔,哪怕岁月无数次倒回当年,他一定还会做下同样的抉择。谢子迁死了,死得很好、很干净。随之葬送的,是那人的爵位、名声,以及寄予厚望的幼子。声震天下的柱国,多年来对他母子不闻不问的生父,将死之际,又和常人有何不同呢?

    “这句话,也送给你。”谢谦那双琥珀色的眼紧盯着他,终有了几分笑意,许是恶意的刺伤对方,又或许是对自己的嘲弄。

    他二人竟以这种诡异的方式联系在一起,他谢彦休不是什么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他谢谦也不再是什么卑贱的琴师,都一样,年纪轻轻还未入土就已开始腐烂。谢彦休固然勇猛,大可随手杀了他以报仇雪恨,然而,他是镇西大都督,战死于沙场几乎称得上荣耀,何足惧;谢彦休却是叛逃的小人,是侵略故土的罪人,他再回不去青鸾了。

    我母亲为我羞愧,你母亲何尝不为你羞愧?

    “我对你还有别的用处么?”

    “放心,你还不能死。就这样轻易地死,太便宜你了。待西树进攻之日,当以你祭旗,尸首悬挂于城门之上,直至腐烂到无人能辨……让世人好好看看你的丑态。”谢彦休居高临下俯视着,大仇将报,可心下竟无丝毫快意,反被他的回敬呛得生疼。而谢谦尽力摁住肩部的那处贯穿伤口,微微垂眼,并不言语,也不显出害怕的神色。他想,还是太轻,轻到无法偿还他所犯下罪孽的万分之一。

    若说临死前仍有一事未了结,想来他心底是清楚的。“谢彦休,我求你一件事。”他冷不丁开口,虽然仰起首,然而他的表情比起哀求,更多是临近死亡的平静与释然。

    “这时候倒想起求饶了?”谢彦休对他口中所求自然无从猜测,想来并非贪求一线生机,嘴上虽不饶人,却并没打断他说话。那一番话不算长,收尾得甚至格外仓促,话中意思却足够好懂。他于是说,“......行,我答应你。只不过,不保证能做得到。”

    ......

    尸首方才悬挂了三日,西树众人已见怪不怪。城内百姓虽惊惧麻木,每一瞥见,却仍湿润了眼眶——那一位谢都督,是谢家之后,危难之际又不肯弃他们而去,守城直至最后一刻,令百姓如何不动容?而第三日傍晚,谢谦的尸首却被收殓起来,不知去向。原来,是荻溪长公主不忍见他死相凄惨,自请出万金赎回。鬼使神差地,谢彦休竟并无异议,虽说即使他不同意也并不会改变什么。

    不知是祭旗的效果,还是西树军在他带领下本就勇猛,一旬之间,竟又数战告捷,大半个颢州已为西树囊中之物。再逼近一步,便是通往钧州的要道。钧州不如颢州占据地形优势,虽有繁华之景,难抵铁蹄践踏。而若钧州失守……便直逼羽都了。形势之危急,实在非寥寥数语所能概括。

    万般危难之间,守在前线的,是新上任的镇西大都督詹臻。

    谢彦休率军攻城前,一股势力已撤出了城池,日夜兼程赶往颢州最后一处险要。

    以青鸾之形势,他分明知道,这一城是保不住的,唯有拖住西树,越久越好,等待援兵到来,方有一线希望。关键在于,谁走、谁留?答案已然揭晓,他留,詹臻领兵走。苍何任他为都督,无非存着几分安抚谢家遗老遗孤的心思,他如何不懂。

    上任都督是太师的徒弟,本是文臣出身,哪里通晓军事,惨死几乎是必然的结局。而苍何并不在乎,亦或甚至是存心利用战争来清除王氏党羽,王家似乎也不在乎,至少在接下任命的那一刻。他也好,上任都督也好,实际上担不得这般大任,却被安置在了错误的位置。论军事才能,詹臻在他之上。

    入城后,一行人终于得以喘息片刻。战火虽尚未波及此地,城中也已人心惶惶,随处可闻闲言碎语,无非是些丧气言论,换作平日,传谣者早被抓了下狱,可现今无人管,也管不得——难道将半个城的人都抓起来?棕发青年来不及感伤,已要学会扛起重任。

    明林随之撤离,情况危急之下,一路策马奔腾,詹臻本怀有担忧之意,却见她虽鬓发稍乱、呼吸稍急,但神色依然沉静,动作也未曾慌乱。如若她竟不是女子,也该是镇守一方的将军吧?可惜。詹臻心想着。他一介仆人,尚可在柱国的提拔下改天换命,明郡主的才能在他之上,却只得困于闺阁。

    当晚甚少人能够安眠,至少不包括她。表面如何镇定,那不过是表象,谁说她心中没有几分忐忑不安呢。她侧卧榻上,怀着未名的念想,两种声音不断争执,一方说着,她是女子,所作为之事必然有限,又怎好意图只身打破僵局;另一方则说,凭什么不行?她岂是只知琴棋书画呢,胸中有策论万卷,又习得精湛的武艺,难道就全白白辜负?

    未等理出个确切的思绪,毕竟是接连赶路了数个时辰,她不免困倦,不觉已睡去。

    ......

    明林平生不信鬼神。

    可她确实看见了——朗朗琴音于指尖流泻而出,那女子低顺着眉眼,柔顺的柳色长发如其人一般,予人如沐春风之感。她专注于手边那把古朴的七弦琴,对明林恍若未见。她从未见过罗珈,可无比确信,是她。

    诚言之,这般琴艺虽小有出众,在清音坊中也不过尔尔,明林却听得有些入神,边静听边试图看清她,即使这并没有什么意义。那双手比她稍小些,也清瘦些,指节则更长,依稀可见常年练习下磨出的老茧,与她因习武、作画所生的茧,位置不大相同。

    倏忽间风动,那人发丝随之微微摇荡,她却无所感,一瞬间惊觉是梦。女子抬起手将发丝拢到耳后,又抬起弯如新月的眉眼,月儿载不动许多温柔,使之尽数洒落人间。罗珈望着她所在的方向,唇齿轻启,明林听不到她的话语,只能通过唇语勉强猜测,心中自念了几遍——谦儿?迁儿?

    好在不是在唤她。明林惊颤的心稍稍安定了些。而后她才发现,一个孩子站在她身后,在罗珈的柔声呼唤下,直直穿过她,钻进了母亲的怀抱。有些熟悉,又好似很陌生。那孩子唤过她嫡母,无数遍,而她初次知晓他的存在时,他已二十一岁了,早不是这番模样。她几乎认不得,那孩子小时候怎会生成这样,这样瘦弱,简直无异于街边的乞儿。

    她母子二人许是说了不少体己话,明林无心一一窥听,只是看着,心上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想来应是百味陈杂。

    回神之际,她忽而觉察,二人不再交谈,只是齐齐凝视着她。这本该是有些惊悚的画面,可她实在没法进行不妙的联想——女子望向她的目光很柔,也很淡然,不似是尘世间的人该有的;而那孩子还很纯粹,怀着说不出的羞怯,缓缓走向了她,从手心里变出一朵不知名的野花,踮起脚尖,轻轻放在她手中。

    明林真想收紧手心,揉碎那朵浅蓝的野花,好教她快些从这不切实际的幻梦中醒来,哪怕粘得满手黏腻的汁液也无妨。可她没能做到。耳闻与眼见,终是不同。诚然,她是明家女,是困于笼中的鹰隼,空有一身才华,无处施展;然而世上有些人,竟连一处衣食无忧的牢笼都不被准许拥有。

    最令她怅然若失的是,犯下错的、该去偿还的人,从来不是她。明林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即便她自己也是受伤最深的人。如若一点火星无法温暖整个寒冬,一束光没法照亮成片漆黑夜空,那么,究竟该如何做?

    “明小姐,谢谢你。”她一双眸子同明林对望,眸光流转着,像是新泡成的茶,暖气氤氲眼底,也许在某一瞬间,二人灵魂与灵魂之间建立了某种联系,即便她们本无缘相识。那声音不是从她口中传出,而是在明林心中响起的。

    觉时,涔涔汗液打湿了她背后的衣裳,起身朝窗外凝望,一轮圆月悬挂于天幕,显出几分皎洁。月光照耀下的城池,则并不那么安宁。明林既醒,心下那些若有若无的怅然也随着梦走散,渐渐想出了些门道——做她尚能做的事,勿望从前,勿再记念。这就是对方想告诉她的么,抑或只是一场大梦、一种曲解?她不知,也无心深究。

    继子守在边城,如今不得音信,未知其生死;连年守卫颢州边境,却又早早铸下大错的都督,转眼已去了四年;而那温柔的人儿,难以复追,算算时日,许是去了二十年之久了。满城百姓的重量太沉,她心上自然载不动许多情与仇了,那些人影渐渐失了真。此恨无关风月,惟系家国。明林再不愿置身事外了。

    “城中缺人手,何不用我?”虽道如此,面对她的请愿,詹臻还是犹豫了,明林见他有所松动,又说道,“谦儿忧我,不愿我cao劳。今日他生死未卜、形势危急,请允我献上一臂之力。”

    她自麓空九年起停留于颢州,虽为的是夫君,但也不尽然。城中一草一木、一人一物,亦密不可分地融入了她的生命。

    该地虽为险关,却万万不可固守。原因只有一个——军饷严重不足。谢子迁在时,尚有私库填充,而近年则不比从前,弊病已然露于其表。青鸾势颓并非一二日之事,正如一个人不可能一日之间病入膏肓,方才传承百年有余的王朝,竟已如将死的老人一般垂朽,实在令人唏嘘。

    “……若久拖不下,西树大可劫掠颢州百姓,未必不能支,我军却实为狼狈。再者言,连日围困,于士气亦是重大打击,青鸾亟待一场胜利,去击破城中的风言风语。”

    “因而,我军必须主动迎敌。”

    明林话音刚落,堂中众人皆大骇,难以置信她会吐露如此疯狂之语。城中堪堪有三万将士,还是算上了伤兵的数。而西树至少有十万以上的人马,守城或许尚有一丝抵挡之力,而主动出击,无异于送死。

    “郡主说得豪气,却不知您打算命谁领兵出战?”

    “明郡主所言极是,某愿出城迎敌。”说话者却是詹臻。在场众人顿时错愕不已,这临时的统帅是失心疯了不成,这样急着投胎?而更令他们怀疑人生的,是明林接下来的话——“不,应由我来。”

    她徐徐往下接,“诸君且安心,我并非狂妄到意欲以只身之力击退西树。且看此处——最是适合设伏,乃是守军不可不利用之险处。若能取胜,不但士气得以恢复,也将大大减轻守城压力。待平北及各州援兵一至,形势自然不同。离西树军至此至少还有两天时日,时间上堪堪来得及。”

    众人震撼,一时忘了言语,竟也无人打断她。

    “我方的确占据地利,可西树军绝非毫无准备......风险依然极大。出城之人,多半不复归,我等并非质疑您的能力,但......哪怕不论这些,您又可想好了要带多少兵出城伏击?”颢州刺史讪讪然开口,他不比在场的武将那样身经百战,却竟最先指出问题。

    “五千足矣。若来不及回撤,则不必顾及我,只管守城便是。只是...出城的将士需得是自愿出战,不可强迫,或许五千也难。”明林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声,面上则依然不露惧色。谢子迁的死,并不是谢家一家的事,本就在岌岌可危的平衡边缘的朝堂应声而乱,边境连年不利,昔年训练有素的将士也折了大半,不然,谁怕西树区区十万杂兵?

    ......

    晨雾渐散,天光遍洒,点亮了颢州的大好河山。马儿在河边安适地饮水,谢彦休在一旁伫立,远眺着群山掩映之下的羽都,手中握着个精巧的物什,不知在想些什么。顷刻后,手背传来点点湿润,原是那心爱的马儿亲昵地蹭了蹭他,使他醒了神。

    草地上传来细密的脚步声,一人走过来,与他并肩而立,“将军,雾散了,盟主打算继续行军。啊,您手上的是......”那西树小卒瞪大了眼,似是认出了那来自青鸾,同谢彦休着装打扮毫不相称的物品。他曾见过的,将军无比珍爱地凝视着那所谓“护身符”的玩意,捧在手心里抚摸都像怕磨损了似的——可如今,只轻轻将其掷入水中,使它随潺潺溪水而去了。

    “我不会误了时辰的,且令盟主放心。”他故作轻松地拍了拍那人肩膀,嘴边又挂上一如既往的微笑,只是不免有些落寞,“无用之物,留着它作什么呢?”不过片刻,它已消失在二人视野里,仿佛也去迎接它该有的命运。谢彦休没再回望那奔流不止的溪流,只是想着:看来,她所赠的护身符,既保不了谢彦休,也护不住谢谦。

    但愿他遣送的物件能顺利送到羽都。

    山林间的信使早些时候得了令,越过百里山河,如今已至羽都,静静地落至长公主府的墙檐了。

    苍时与这信使是不陌生的,也不惊奇,只是在看见它爪子上系着的物什后,沉默了一瞬——一封信、一枚符。现下边境正交战,谢彦休在这时候来信,是什么意思呢?她握不住那温润的木符,像触到了烫手山芋一般,啪嗒一声,符落在了地上。那不是她送给谢彦休的,那是...谢谦的啊......

    然而信件不是给她的,她展信后方才知道:

    “致兄长述:见信如见我。当此信抵达兄长手中时,想来谦已然亡故了。请代为向母亲以及长公主殿下问好。多年手足情谊,谦不敢忘,现今有如下几件事要如实相告......”

    她没往下读,匆匆将信纸收起,既是给谢述的,她凭什么先看呢。也道这信使当真糊涂,莫非只识得来长公主府的路不成?然而思绪在心下转了几转,又想道,信固然是给谢述的不错,那么这枚符又是给谁的呢?也只能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