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一帆对不起啊！等了好久了？上午我一直在技术部帮忙调试银装，刚刚才看到你的消息！”

    高英杰戴了一顶渔夫帽，只帽檐压低遮住眼睛，再没有穿戴其他遮掩物。与乔一帆重逢太开心，搞得他完全忘记压低音量，还好这个角落僻静没什么客人，乔一帆的名字也的确透明，远远不具备引起sao动的影响力。

    不过，没影响力也是相对而言，这名字引起斜对面二人的注意已经足够了。

    背后说人坏话却被当事人听个正着，无论哪个意义上都称得上是值得载入史册的人品问题，肖云鲤鱼似的把个嘴巴张张翕翕，好半天才吐出一句，“长能耐了，学会躲起来偷听了，这么猥琐你转什么阵鬼，应该转盗贼啊。”

    这一句话实属强撑面子，最后几个音节含含混混，像是从肚脐眼里挤出来的那么闷声闷气。

    高英杰的惊讶不在肖云之下。邱非来微草参观，他是知道的。转会和跳槽一样是选手和俱乐部间的双向选择，做为下任队长，他也要帮着把关提出意见的，早些时候他也从旁陪同了一阵子。王杰希是诚心想招邱非入队，因此这次实际上并不需要高英杰给什么意见。在训练室围观王杰希和邱非打了一把后，他被技术部叫去帮忙调试木恩的银装，就先一步离开了。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邱非和肖云为什么一起出现在这里，肖云又怎么会对着乔一帆呛声，他就完全摸不着头脑了。

    他看看肖云又看看邱非，问乔一帆，“怎么回事？”

    乔一帆苦笑，这倒是省了他自己瞎琢磨应该怎么办了。可没等他回答，刚刚还心虚得墨镜都遮不住的肖云突然腰不酸了腿不痛了走路更有劲儿了，抢着对高英杰道，“小杰，去开台电脑，来2v2。”他又转向邱非，“你刚不是说我不如乔一帆吗？我现在就打爆他让你见识见识。你也一起来啊？”

    邱非没有答话，只把椅子拉近电脑桌，一副我已经准备好了，放马过来的架势。

    “我没带账号卡。”高英杰不明所以，以事实相告。他看到消息后，立刻捞起一早准备好的背包，兴冲冲地飞过来找乔一帆，可还没来得及和一帆说上话，就被这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两个人绊住要pk，谁会未卜先知，随身携带小号呢？

    肖云语气情绪不对头高英杰看出来了。从前肖云拿鼻孔看乔一帆是有的，猫逗耗子寻开心似的对乔一帆写作pk读作欺压也是有的，可像今天这样大动肝火，言语间迫不及待地想证明自己的举动可说极不寻常。肖云对乔一帆的看不起，是从根本上就不承认他与自己拥有对等实力的。

    “玩玩而已，我也没带小号，和前台随便借两张卡吧。”乔一帆对高英杰使眼色，让他先别多问。

    高英杰只好去前台开机器，指定了乔一帆旁边的电脑，又借来一张鬼剑士和一张魔道学者的账号卡，刷卡进游戏，竞技场建好房间。

    “一帆，通过一下我组队申请。”见房间里4个人都齐了，高英杰随手一个组队申请就发给了乔一帆。

    “靠，小杰，你和我一队啊！”肖云怒吼，就算高英杰搞不太清楚状况吧，放着自己这个现成的队友，第一反应居然是去帮别队的人，这还了得。

    “哎？是这么一回事吗？”高英杰困惑了，“不太合适吧？”

    肖云要和乔一帆分胜负，各自多拉上一个帮手2v2算不上稀奇，但荣耀圈中谁不知道嘉世和兴欣有仇，而高英杰和肖云是天天在一起训练的队友，他们之间的默契自然不是邱非和乔一帆临时组队能比的，这不是明显欺负人吗？

    邱非闻言向高英杰说道，“没关系。”乔一帆也对他点了点头。

    肖云在绿油油的镜片后边白了邱非一眼，暗地里“切”了一声，没关系你个头，等爷打爆你，看你再嚣张。

    高英杰眼见邱非一说话肖云的嘴巴就撇到下巴颏儿，终于想到了点什么。漂浮在周遭的流言蜚语是无孔不入的蒲公英种子，不论你想不想留意，它终究是在潜意识里生了根。

    竟然忘了这件事，高英杰想，其实并非无迹可寻的，肖云现在最看不顺眼的，怎么都轮不到乔一帆。

    怪不得肖云一大早来加训却不进训练室，反而在外面走廊上踱来踱去，见他们一行人过来，还像任何一个关爱后辈的好前辈那样主动提出买水。现在回头想想，那是肖云啊，休息日的主动加训，非必要的殷勤，这本身就意味着不同寻常。

    高英杰从压低的帽檐下将一个询问的眼神给乔一帆递了过去，怎么卷进他们俩的纠葛里面了？乔一帆弯弯双眼，“好久都没和英杰切磋过了，多多指教啊。”

    四副键盘的敲击声从稀疏渐渐变得密集，几分钟后，肖云哗啦一推键盘，起身怒道，“小杰你放水？！”

    高英杰没想到会遭到这种指控，“我哪有啊？”不能否认高英杰被赶鸭子上架，在对决刚刚开始的时候确实缺乏一点状态，但邱非和乔一帆的配合竟出人意料地浑然天成，既似高山流水又如山鸣谷应，高英杰很快被浪潮般此起彼伏的攻势激起了求胜心，这场对决的结果或许有些遗憾，但他绝对是问心无愧的。

    肖云搜肠刮肚也确实找不出来高英杰哪里做得不好，气急败坏肖云脱口而出，“那图不是你选的吗？选什么不好选个那么多地形死角的图，你让战法怎么打啊？！”

    邱非挑眉，“那我怎么打的？”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肖云抖得像个鹌鹑，乔一帆开始担心他千万不要下一秒突然自由落体口吐白沫，他宁可他口吐芬芳还更好收拾一点。

    事实上乔一帆没机会收拾什么，肖云抓起自己的包夺门而出了。

    俗话说得好，逃避可耻但有用，你不尴尬，就有高英杰替你尴尬。自家队友输了撒泼，连带他也觉着颜面无光。他抱歉地对邱非说，“让你见笑了。”

    邱非友好地点点头，他还不至于把这点小事儿放在心上，不仅仅因为类似的阵仗他在嘉世训练营见多了。当下，他所有兴趣和注意力都投注在乔一帆身上。

    刚刚那场对决酣畅淋漓的感觉仍留在邱非的指尖，这是他们初次配合，也是非比赛场合的初次见面，甚至于除去游戏中的文字交流，到目前为止，他们之间都没进行过一次真正的言语交谈。

    可即使是这样，乔一帆精准地判断局势，即使在攻势最稠密、他完全腾不开手打字的时候，仍能瞬间洞穿他的意图，看准最绝妙的时机，释放出他需要的技能，仿佛他们已是并肩作战很多年，彼此心意相通，互相托付后背的战友。

    高英杰见邱非目不转睛地盯着乔一帆看，想到刚才他们在场上的表现，有些许陌生的东西晃起来。同城的他们也许早就是朋友了。好在他想知道乔一帆什么事，从来不需要自己瞎猜的，直接问就行了。

    “现在是朋友了。”乔一帆答道，他早注意到视线，这时也落落大方地看回邱非，恰到好处的微微一笑。

    高英杰是见惯了乔一帆对旁人露出这样笑脸的，他由此生出落到实处的感觉，也笑说，“你们配合好得完全看不出来是头一次组队，我还以为你们早都在一起打网游了呢。”

    “邱非的思路还是能看出一些叶修前辈的影子的，对我来说比较习惯了吧。”乔一帆解释道。他也打得畅快，邱非虽然冲得挺猛的，却也不是一味蛮干，他既会向自己寻求配合，也会主动想办法给自己制造吟唱的机会，和邱非搭档感官上竟比和唐柔配合时更令他轻松舒服一些。

    又想到今天邱非言语中回护自己，连未来队友都得罪了，乔一帆觉得很是过意不去，便向邱非道谢。邱非不以为意，他也不是为了别的，不是不允许别人质疑他认同的人，可出言不逊又是另一回事了。何况侮辱挑战赛冠军等同于连带着侮辱了连挑战赛冠军也没拿到的嘉世，敢在他面前胡扯，管你是谁，他必定要一一回敬回去的。

    乔一帆一边左右搭着话，一边暗暗打量着面前的少年，他待人虽不热络，但该有的礼貌不会欠缺，敛去了所有攻击性的现在，态度并不比眼神更尖锐，几分钟前的桀骜不驯仿若错觉。

    乔一帆想，邱非和高英杰马上就是队友了，高英杰为人腼腆，玩得好的朋友不多，便有心给他们俩制造机会多多联络感情。耽搁了这么些功夫，看看钟表，可不是已经午饭时间了吗，怪不得肚子都饿了。于是相邀邱非一起吃午饭。

    邱非却拒绝了，语气还是淡淡的，“抱歉，我下午回H市，现在差不多该去机场了，下次有机会一定。”

    “这么快就回去了？”高英杰很意外，他知道邱非是昨晚到的B市。微草报销食宿费用还是很大方的，多住几天，顺便连合同也商定下来不是更省事吗，“不再看看了？”

    “目的都达到了，明天一早还有训练。”邱非说。

    “嘉世的训练？还有必要吗？”其实高英杰想说的是，日常训练也可以提前体验一下微草的，话脱口而出，有些词不达意了。乔一帆飞快地碰了一下高英杰的手肘。高英杰也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这话听上去像在内涵嘉世，不由局促了起来。

    邱非的目光沉沉地落下来，“怎么没必要了？战队换老板而已，关选手什么事？”

    高英杰有些讪讪的，好在邱非没继续说什么，只是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向乔、高二人道了声再见，转身朝网吧前台走去。

    两排电脑间的过道不算宽敞，勉强够两个人并肩。乔一帆站在路中间咀嚼了邱非刚才的话里隐含着没打算去微草发展的意思。眼见邱非走了过来，他侧身让路，邱非的身体擦着乔一帆的面儿，肩膀画了条弧线，与乔一帆的肩膀错开去。隔着缠绕在邱非周围薄薄一片空气，彼方体温融融，恍然若梦。

    乔一帆的鼻子里有邱非洗发水的香味儿，醺醺陶陶，仿佛被人在心口“呼——”地吹了一串缤纷的肥皂泡泡，忽悠悠地飘起飘落，“啵儿”地破了，细密的水沫纷纷点点，留下一个个圆满的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