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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前方,一个念头,就这样萌生出来。让雷劈死我吧。忽然间,眼前一片光明。是啊,还有死亡。这世上,的苦难太多,还有死亡可以逃离,当人已经走到绝路之时,还有一条死路可选。她开始怨恨自己的蠢笨,怎么老早没有想到死呢,却白白活在人世间,多受了这么多苦楚。她在雨中奔跑,如同一个疯子去追逐雷电。然而,雨止风息,风雷不曾沾她半片衣角。她喘着气坐倒在雨水泥泞中,她只是想死而已,苍天似乎连这么一点微薄的愿望都不愿成全她。不过,世人有许多愿望不管如何努力都无法达成,但若仅仅是想死,就算皇帝老子来了,也是无法阻止的。她慢慢站起来,慢慢向前走,眼中一片空茫茫,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向何方,也许是找一条河跳进去,找一棵树吊上去,找一面墙撞上去,找……然后,她听到一声惨叫:“不要啊。”那声音那样凄惨悲壮,吓了她一大跳,那声音就是响在耳边,响在身旁,把她散乱的心神重新拉回来。她一愣神,一低头,才发现,离自己三步远的地上,有一个大大的类似人的物体,在他的身边,有一条野狗,抬起后腿,正准备撒尿。青姑没想到,她的寻死之路,寻到的,竟是一个人。小楼传说第二部且容天下第十七章相救章节字数:2724更新时间:07-06-0511:50青姑记得她在吓了一跳后,本能得双手挥舞,大声叫喊,受惊的野狗,尿还没来得及撒就夹着尾巴,飞快得跑走了。青姑记得,那人曾微笑着对她说“你好。”这是她二十多年生命中,第一次有人对她微笑,对她问好。青姑记得当她探身过去,看到那人满身翻卷的伤口已经发乌发黑时,发出尖叫,那人漫不经心地说:“没事没事,我没事,我只不过遇到强盗被人砍了一身伤,外加从山上滚下来,全身骨头断了而已,我真的没事,你不要害怕。”那人的声音温和,那人的神色温和,仿佛关心她受惊吓,远胜过关心他自己一身的伤。青姑记得她也许是奔跑太久而疲累也许是受了惊吓而无力,背靠一株大树,无力地坐了下来,那人开始唠唠叨叨,说自己遇到强盗时如何英勇无畏啊,和恶势力做斗争如何坚强不屈啊,和强盗打架的精彩历程说得是惊天动地,他本人的形象更加是光芒万丈,简直让人不敢仰视。青姑从不曾听过这样的精彩故事,怔怔得越听越是瞪大双眼,就在她几乎忘记她的本来目的时,那人讲完故事,闲闲问一句:“你一身湿地到这里要干什么?”青姑一愣,然后忽然记起一切,沉沉地答:“我想死。”“是吗?”那人的回答,轻瞄淡写,仿佛她刚才只是在说,我想吃饭,我想喝水一样。她又是傻了一会儿,不明白为什么这人听到有人寻死,还这么视若寻常,只是忽然有了些不甘心:“你不问我为什么死?”“有什么可问的,无非是觉得自己是天下最惨的人,觉得天下没有人爱惜自己,觉得不如死了算了。我遭逢横祸,家产尽丧,亲人全无,投奔无路,自己还全身残废了,我都还想活下去呢,偏有人觉得自己最惨,一个连自己都完全不爱惜,不为自己打算,甚至打算杀死自己的人,却要却怪天下没有人关心自己,这种人我见多了。”“你……不是……我真的……”青姑还记得自己张口结舌地想要争辩,想要说说自己有多苦,然而面对那个人,却什么也说不出,无论怎样,她也没有法子说,她比那人更惨。而那人,在一片污泥雨水中,无限狼狈,只有眼睛,闪着异样的光芒,那样肯定得说:“我想活下去。”她愣愣地坐在树下,觉得心和身同样无力,忽然间把头埋入双手之间,闷闷地哭了起来。那人并没有劝慰她。他只是静静得等,等到她哭得累了,才悠悠地说:“你真的知道死亡是什么样的吗?你知道被埋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黄土之间,再也呼吸不到空气,是什么感觉。你以为你很不幸吗?你知不知道,这世间有许多人,从一出生,就不曾看到过颜色,不曾听到过声音,不能用双脚走路,不能用双手做事?而死亡,是这一切的综合。你有没有胆子来仔细看看我,你知道,被太阳晒成人干却动弹不得是什么感觉,你知道,被陷在阴冷湿臭的脏水污泥中是怎么回事,你知道人死后身体慢慢腐烂,所有的蛆虫开始在你身上生长做窝慢慢把你的血rou啃光是什么……”“够了。”青姑大叫起来,掩耳颤抖“你不要吓唬我,我要寻死,你吓不倒我的。”“谁才有空吓你,我只不过是太痛了,想要找个人聊天,分散一下注意力罢了。”那声音那样平淡而从容,青姑却忽得一怔,迟疑了一会儿,才看向他,半晌方道“你……你很痛……”耳旁仿佛听到很刺耳的磨牙声:“你试试被人在全身割了上百刀,而且骨头全断掉,外加被雨打被水泡被太阳晒,会不会很痛?”这愤怒的声音让青姑很羞愧地低下头,觉得自己的确很不应当。她知道他应当会很痛,可是,他表现得这样从容,这样大方,这样浑若无事,于是,旁观者,便很自然地就忘记了他身上的可怕伤痛。“不用难过,我受伤又不是你的错,要是觉得内疚,就多陪我说说话,我的聊天治痛法,还是有些功效的。”那声音甚至带着笑意“就算你想死了,人死之前做点好事,积些功德,下地狱时,叛官也会手下留情的。”青姑不知为什么,竟也被逗得笑了一笑,尽管那笑意短促得连她自己都几乎没有查觉。也许是因为第一次有人愿意主动和她聊天,也许只是想在死前做一件好事吧,她真的安心坐在树下,打算和那人说说话。然后,拙于言词,又不懂如何与人相处的她,只是怔怔地坐着,几次张开嘴,就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可以说什么。不过,根本用不着她来说,那人已经涛涛不绝地讲开了。从天上每一颗星星的故事,到地上,每一株小草的灵魂,从上下五千年,到满天神佛,无数传奇,这世上,仿佛没有他不知道的,也没有他不愿意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