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别

    “但凡有个其他人能缓解，我都不会选你。”

    “你不是喜欢我吗？兄妹之间的龌龊事情要是被爸爸mama知道了，他们一定会觉得你不知廉耻，只要弄死他们，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你只是我发泄欲望的对象，你什么都不是。”

    沈念念的耳边不断萦绕着这些声音，而眼前的沈浮白就这么张着触手，卷到了沈峰的脖子上，将他吊在半空。

    “不要……”

    她想叫出口，却怎么都发不了声，只能用气音无力地喊着。

    沈峰挣扎了一会儿，便渐渐没了动作，双手垂在半空中，没了生机。

    “爸爸……爸爸！”

    触手将沈峰放下，沈念念的双脚像是被控制住了一样，怎么都没办法走到爸爸身边，她难受极了，心里像是被抽干了。

    而触手刚将沈峰放下，就又卷起一人。

    “不要！mama！……哥哥，求你，放过mama！”

    沈浮白的触手非但不听她的话放过萧情，还朝着沈念念伸过来，卷起她的腰，将她悬到和萧情一样的高度，沈念念就这么直接面对着被吊起的萧情，一张口，就被另一根触手塞进了口中。

    “唔唔……”

    她挣扎不得，失去双亲的痛苦骤然降临，哭出声来。

    “念念？念念？！”

    耳边响起萧情的呼唤，沈念念的身体渐渐变重，背后一种踏实感传来，随即睁开眼睛，看到了在自己身边呼唤名字的萧情。

    萧情擦着她满头的汗：“又做噩梦了？”

    沈念念从床上爬起，不安全感充斥着她的心间，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哥哥呢？他没回来吧？”

    “没，他不在，你别怕。”萧情心疼地抱住沈念念，拍着她的背安抚：“那边会看好他，他不会再回来了。学校那边我也给你多请了一个月假，在家再多待一些日子吧。”

    离沈浮白说出那些话到现在已经过去两个月了，沈念念便做了两个月的噩梦，她一遍遍回想起初次哥哥想把她淹死的感觉，又想起他为了威胁自己，甚至给年迈的外婆下药，导致外婆差点没缓过来。

    他是凶残自私的。

    自己怎么会受到他的欺骗。

    即使再三确认是爸爸亲自举报的沈浮白，送进了实验室，可沈念念还是担心爸爸mama心软，去把沈浮白接回来。

    沈浮白知道是爸爸mama举报的，一定会报复爸爸mama。

    但是一想到沈浮白在实验室可能会遇到的事情，沈念念就觉得心头一阵酸楚。

    那么坏的人，他明明活该。

    沈念念不放心，天亮之后约了阮元出来见面。

    阮元现在在实验室已经失去了很多权利，不让她碰机器试剂，不让她拥有开门的权利，不让她单独呆在任何一个空间里，可或许是因为想等陆青出现，所以依然把她留在了实验室。

    阮元一见到沈念念，便皱起眉头：“怎么变这么憔悴？你是熬了几天夜？”

    沈念念摇头：“我哥哥，他在里面过得怎么样？”

    阮元担忧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你放心，实验室那边已经在准备公开章鱼人的物种身份了，陈霖的一系列研究马上就要面市，他现在想要的就是个完整的章鱼人，不会再像对陆青一样对待你哥，比你哥还爱护那些触手，平时没怎么动他，只是放在玻璃缸里养着，偶尔抽点血观察而已，量也不会多。他过得还挺悠闲，平时没事就拿那八根触手打打游戏，没人玩得过他。”

    不想听到他过得不好，听到他过得好，沈念念却更担心。

    “那会放他出来吗？陆青会回来救他吗？若是我爸爸mama心软，出钱去将他保出来，实验室那边会放人吗？”

    “不会。你父母也怕伤害到你，就是他们亲自举报的你哥，怎么可能会保出来？陆青……上次差点被你哥连累，他也很有意见，不会再回来了。你呢，你希望他出来吗？”

    沈念念依然摇头。

    也不知道表达的是不想他出来，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阮元之前还担心沈浮白骗不了她，毕竟只是说几句狠话而已，陆青都跟自己说过多少次狠话了，她从来都没信过，而沈浮白就说了那么一次，甚至都不舍得做样子吓吓沈念念，就把小姑娘唬住了。

    “他大概是出不来了，因为这世界上没人再愿意付出代价让他出来。章鱼人，一定是举世瞩目的新物种，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跑也跑不远。”

    所以，家人会是安全的。

    可他们家突然就少了个亲人。

    那个沈浮白，是个冷血的陌生人，不是她哥哥。

    ＊

    多请下来的一个月假总算是没白请，沈念念没有继续做什么噩梦，等到了回学校的那天，坐在司机位上的沈峰还问她要不要多请几天假。

    沈念念已经从噩梦里醒来，总觉得自己不能一直躲着，摇头说不用。

    可车启动的时候，她又忽然开口：“爸爸，能不能先去实验室一趟？”

    沈峰犹豫了下，还是带她去了。

    实验室被炸之后重新修建，如今进来和当初已经有很大不同了，有一间是专门放了特质的玻璃缸，几乎占满了整个房间，水量都能从里面控制，需要不需要水，沈浮白自己就能控制。

    打开门的时候，沈念念看到沈浮白正躺在那里，摸着自己的触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在外面都不敢露出触手，在这里却能随心所欲。

    看起来被养得很好，被当做保护物种圈养起来，或许这也是他这种生物想要的生活。

    哪怕他曾经有那么好的未来。

    像是察觉到门开了之后久久没关，沈浮白才将视线转到她身上，看清是沈念念的时候，耷拉着的眼皮都往上抬了几分。

    沈念念不靠近也不说话，只是从沈浮白的目光撞上她开始，她便转身走了。

    ＊

    沈念念回学校两个月后，关于章鱼人的新闻就开始铺天盖地，实验室似乎很尊重沈浮白的意见，拍照的时候给他的脸上戴了口罩，所以大家只看其形不见其貌，倒是可以让他们家免受那些议论。

    学校都开始议论纷纷，一路走来都是津津乐道的样子。

    一起去食堂的舍友走路还在刷手机，一边感慨：“真有章鱼人啊，居然还是官方认证过的，也就是说，美人鱼是存在的。传说中美人鱼都很巨美，还有蛊惑人心的能力，这个章鱼人怎么还遮遮掩掩的，好想看看长什么样。”

    沈念念一句未发，哥哥的身份早晚会公布，他是怎么来的，他母亲又是什么样的，他大概不想说，否则就可能会有很多人去大面积追捕他的mama，可他若是不说，会不会被陈霖逼着说出来那些话，会不会注射让他难受的药物，会不会用电击让他听话，还是用什么其它哥哥害怕的方式？

    研究那么久了，他们应该知道哥哥害怕什么。

    “不过还好在我们国家，陈霖发表了那么多论文，又和国际生物学家医学专家交流，还这么年轻就要扬名天下了……”室友将手机屏幕递给沈念念：“你看，我怎么觉得还有点像你之前画的那个恶魔。”

    沈念念是随手画过恶魔。

    陈霖就是原型。

    现在看到这张脸就心躁。

    室友忽然停下脚步：“我觉得我最近刷太多这样的新闻了，居然看到了和陈霖长得一样的人。”

    她晃了晃脑袋，继续揽着沈念念的手往前走。

    所谓像陈霖的人在沈念念面前停了下来：“方便私聊一下吗？”

    ＊

    学校的所有商店都很平民，坐在那个性价比最低的甜品店里，陈霖很勉强才点了一杯咖啡，西装革履和周围的学生格格不入。

    他现在炙手可热，倒是注意起形象了。

    周围的视线时不时在他们身上打量，沈念念十分不自在，想着速战速决，不耐道：“陈教授，什么事？”

    “我亲自来找你，是因为实在没办法了……”陈霖一开口，便是急切的口气：“我想你回去帮我说服一下你哥哥……”

    沈念念打断道：“我跟他不熟，我也不想见他。”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陈霖见她要起身，连忙挽留：“条件你提，只要你帮我这个忙，多少钱我都给你。而且我可以帮你保护家人不曝光。”

    沈念念冷笑了声：“我以为当初我爸爸举报他的时候，你就已经答应过这个条件。”

    “不只这个，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或者你爸爸mama想要什么，给你几篇论文第一作者？或者，或者你想毕业之后……”

    “我不是学生物的陈教授，我也不缺什么。”

    “好，好好。”见说服不了沈念念，陈霖另辟蹊径：“你先听完我想你帮什么忙再说好吗？因为他最近在找死，谁都劝不动，你爸爸mama也说不动，只能找你了。”

    沈念念终于停下反驳的语气，正眼看向陈霖，似乎在无声提问，沈浮白是怎么找死的。

    “他原本都很配合，在实验室过得很好，除了走出实验室，想要什么我们就给什么，可是那天你去了实验室之后，当天晚上他就拔了自己的一根触手……”

    沈念念原本冰冷的眼神瞬间错愕。

    陆青说过有多疼，触手连着神经，比枪击电击都疼，这辈子不想体验第二次。

    “他是硬生生用其它几根拔下来的，连着筋骨血rou，腰上的皮rou都被撕扯下了一大片，鲜血染红了整个玻璃缸里的水，而他昏迷了整整三天……”

    沈浮白在想什么？

    沈念念颤着声道：“新闻没写……”

    “在养伤，哪里敢告诉媒体。醒来之后他还说太疼了，问我们有没有不疼的方法，想让我们再给他拔一根，现在他的触手那么珍贵，我们哪里敢动。没几天之后，他偷了实验室里的麻醉剂和止疼药，注射之后又给自己拔了一根……”

    “啪！”

    沈念念没忍住拍了下桌子：“你们都不会找人看着他吗？任由他乱来？！”

    大约是见惯了沈念念柔弱的样子，此时她拍着桌子圆目怒瞪陈霖的样子，显得十分陌生。

    但骨子里的娇柔藏不住，刚生气眼睛就红了，眼泪滚了下来砸在桌上。

    想想现在算账也来不及了，沈念念冷静下来：“他现在怎么样？”

    “还活着，只是……”陈霖接过刚才没说完的话：“我们以为他拔了第一根之后，知道痛就不会再这么做了，毕竟拔完之后的惨叫声凄厉得可怕，谁知道继续这样，我们没做准备，差点连命都没了。我们不懂他为何这样，问也问不出来，找来你父母给他说了一通……”

    两个月，能发生的事情太多，而萧情和沈峰知道沈念念做了那么久的噩梦，回学校之后便没有主动和她提过沈浮白，所以她什么都不知道。

    陈霖叹了口气：“他的演技真是好啊，看到那对老泪纵横的夫妇，他也跟着落泪，说不会再做伤害自己的事情。谁能料到……他偷藏了止血药和速效救心丸，刚恢复好不久，其实也没恢复，人整个已经没什么精神了，背对着大家，偷偷地再次……或许因为受过伤没什么力气，这次拔的时候比较久，就被阮元发现了，只是看到的时候，他已经拔了一半，阮元阻止不及，生生看着他抽出触手，吓到晕厥，到现在两人都还在医院躺着。”

    沈念念已经顾不上周围的环境了，泪水一滴滴下落：“所以，后来……”

    “没有了，就拔了三根。事后想了想，第一次就是从那天见过你之后，或许，是因为你……”

    可她什么都没说。

    只是看了一眼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