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番外一 帝邑生活
帝昊在帝邑营建紫苑,模仿虞城紫湖的样式而建,有紫湖和紫藤林、还有白鹭沚和白渔屋,并额外在紫藤林里营建紫阁。紫阁以楠木搭建,精致漂亮,在紫阁一侧,还造有马厩和犬屋。身为帝邦君王,帝昊不差钱,别说紫湖紫藤林,就是将整座及谷在帝邦重现,他也能做到。只要虞苏喜欢,没有什么不可行。紫苑在宫城东南,离宫城很近,以往就是帝邦君王的宫苑,只是荒废许久。晋朋不喜欢花草,宫苑被他用来放养猛兽,又缺乏人看管,草木颓败,臭气冲天。姒昊登基后,这才让人将宫苑收拾一番,扩大湖面,移植紫藤、兰花,放养白鹭和野鹿。不过三年时间的照料,紫苑便就美得如梦似幻,步行其间,仿佛真得回到了虞城的紫湖。身为大邦的君王,给正妃建座园林,实在不为过,虽然以后史书也许会记载:帝昊为苏伯营建宫苑,名为紫苑。然后那些倒霉的史官得苦苦考证,为何帝昊要为一位伯爵营建宫苑呢?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历史总有一些湮灭的记述,一些被人刻意匿去的记述。唯有当时的人知道,帝昊终其一生,没有册妃,传闻他的帝妃便是伯苏。紫苑的清早,虞苏从紫阁中醒来,枕边人还在沉睡,他在紫阁总是睡得很舒适,比在南殿中惬意。虞苏很喜欢看姒昊的睡容,他的剑眉舒展,凌厉的双眼为眼睑遮掩,眼睫低垂,显得温柔。将臣们都说他们的君王令人敬畏,静穆而庄重,不苟言笑,虞苏知道他是个很温柔的人,而且他其实经常露出笑容。初夏的清早很舒服,清清凉凉,窗外微风徐徐,姒昊舒服地卧在所爱身旁睡去。他的一只手臂搂住虞苏的腰,这是他的一个习惯,就是到炎热的天气,他也总要搂。虞苏轻轻拿开他的手臂,不惊动他,让自己悄悄从席上坐起。有过无数个清早,醒来他就在身边,虞苏仍觉得这是相当美妙的事情。听着他均匀的呼吸,看着他安逸的睡容,心中便被充溢,感到充实而幸福。低头凝视他,帮他将披散在脸庞的发丝拨到耳后去,两人的脸庞挨得很近。嗅到他身上的气息,手指碰触到他脸上的温热,昨夜缠绵的情景便就出现在虞苏脑中。虞苏帮姒昊拉拉薄被,盖住他松垮的丝质衫子,并把头靠在他肩上。他对他迷恋不已,这份迷恋终身不改。贴靠上对方的身体,感觉头发被一只大手摸了一下,虞苏抬眼去看,见姒昊睁开了眼睛,明亮的眼中满是笑意。姒昊张臂将虞苏搂入怀里,喃语:“苏,几时了?”虞苏在他怀里,抱住他的宽厚的背部,温语:“天才亮不久,阿昊,你再睡会。”窗外可见参差垂下的紫藤花,紫藤林的清早,静谧而清丽。几只鸟儿似远似近啾唧,其中一对飞到窗棂上,它们有着艳丽的羽毛和清脆婉转的叫声。紫苑的植被茂密,异花珍禽众多,有些被豢养,有些而是不知打哪飞来。就是有天,紫苑飞来了凤凰,那亦不足为奇。国泰民安,帝邦君王恩及百姓,惠至世间的生灵。那些被战火焚去的房子,得到重建,百姓安居乐业;遭战争焚扰的山林,在一个又一个春日里复苏,万物繁衍生息。姒昊抱住虞苏,再次入睡,他需要休息,连日来政事繁忙。邦域内外时有各种情况发生,身为大邦的君王,有时难免昃食宵衣。虞苏卧在榻上陪他,等姒昊沉睡了,他才又悄悄爬起来。他听到一阵铜铃铛声,那是大黑挂在脖子上的铃铛,大黑就在门外。大黑有时会在门外徘徊,如果它的两位主人都睡得晚的话。虞苏蹑手蹑脚走到门前,拉开门,对大黑做了个嘘的表情。大黑抬起前肢,扑向主人,它高兴晃头,摆了摆尾巴。虞苏回头看向木塌,姒昊还在睡梦中,他唤它:“大黑,去那边玩,去吧。”被摸了两下头,大黑心满意足朝林间跑去,它在林间总能找到属于它的乐趣。调戏爬虫,欺负小松鼠之类,它也时常在林间漫步,享受阳光。门外的阳光灿烂,光芒透过紫藤,在地上斑斓闪动,远处的紫湖,明亮得像银箔,一切都如此耀眼。紫湖畔,一头大鹿带着头小鹿低头喝水,它们的身影轻盈,身体染上银光,恍惚如同两头白鹿。虞苏眺望湖景,将手抬到头上,眯起了眼睛,他没留意身侧有人,一位奴人牵马往紫阁一侧的林地走去。白马身姿矫健,白似雪,它的身旁还跟着一头白色的小马驹。被送来紫苑前,大白在离山牧场放养一年,终日吃草悠闲,日子过得逍遥。后来紫苑建好,大白被送来紫苑,便就在此安家。一年后,离山牧场的野马群中,突然出现一匹白色小马驹。牧人捕获马驹,送至紫苑,虞苏取名为小白。虞苏从紫湖收回目光,转身返回木屋,回去看看他的阿昊。姒昊仍在木塌上熟睡,手臂还是一个搂抱的姿势,他一直保持着。虞苏坐在榻沿,笑着躺回到他身边,把他手臂收进被子里,自己去将他紧紧搂住。人生最美不过是能过清闲的日子,无人来烦恼,无事来烦心。且有那相随相伴的人,情投意合,天荒地老。姒昊这一觉睡到日上竿头,他起身更衣,梳洗,和虞苏在紫阁用餐。寝室、浴室、膳房、厨房,紫阁应有尽有,还有一间天下少有的书室,藏着一些珍贵的帛书和木简。这里是姒昊和虞苏的家,清幽,舒适,没什么人打扰。两人在膳房吃着简单,但精美的食物,聊着在帝邑建学校之事。虞苏和姒昊都认为帝文应该向大贵族的子弟们传播,治理一个大邦需要不少识字的人才。朝中大臣有人反对,譬如同样身为卿臣的姒帛。建学校,毕竟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只在帝邑营建一间,让品行端正且聪慧的子弟进来学习,我看没什么弊处。”姒昊心意已定,他决定的事,能左右他的只有虞苏。“嗯,就建一间,不只要教他们帝文,还要教弓射。阿昊,帛卿那边,我再和他谈谈,他精通帝文,可以当这些子弟的师父。”虞苏和老臣们的关系都不错,这些人也敬重他。“他近来昏聩,不用劝说他。我有的是懂帝文的大臣。”姒昊对大部分的洛姒族仍有点看法,不过他们也确实古板,难通变。“我试试无妨。”虞苏笑答。懂帝文的大臣,大多身任要职,忙碌得很,就姒帛清闲,正好派他去当老师。“好,他要说不通,就由他去。”姒昊同意了,虞苏只要有点什么要求,他总是会答应。他一直宠着他,而他也一直辅佐着他。虞苏“嗯”地一声应下,他执柄小漆勺食用碗中的rou羹,他小口吃,连吃两口,才发现姒昊在看他。虞苏抬头,不解看向姒昊,姒昊嘴角微微上扬,温言:“好吃吗?”被他一句,才想起,这rou羹的做法是有点熟悉,虞苏应道:“好吃。”姒昊摸了下虞苏的手,说道:“你最近瘦了,又不爱吃rou食。这是鹿rou羹,厨正不懂虞城做法,我与他说了,似乎做得还可以。”“阿昊,你也吃。”虞苏放下小漆勺,深情看向姒昊。他都没留意自己哪里瘦了,整天大鱼大rou,自然会喜欢吃清淡。自己没留意的事,倒是让姒昊察觉了。两人用过餐,一起离开膳房,到紫湖边散步,这是他们饭后习惯。紫苑的护卫和奴人,都忠诚可靠,姒昊也不避嫌,他牵着虞苏的手,亲昵无间。两人正亲亲我我,见到一位护卫朝他们走来,想来是有什么事禀报。护卫来到姒昊和虞苏跟前,对两人行礼,说道:“后昊,秉臣求见。”“让他进来,下次不用禀报。”姒昊回道。“是。”护卫退下。没多久,护卫带着吉华前来紫湖畔,而吉华身边还跟着他的学生姒年和儿子吉燕。紫苑鲜少有人能进来,这里是禁地,要知道姒昊这位君王可是很霸道。吉华一家和姒年是少数几位能进入紫苑的人,而且对于吉华,姒昊特别亲近,像对待兄长般。姒年七岁,在吉华身边学习,把性子养得温雅,亲和。吉燕三岁,鬼头鬼脑的小子,跟父亲一点也不像,更像他母亲。“阿父。”姒年上前,跟姒昊行礼,动作和神情均拘谨。姒昊在两年前收养了他,不过不只收养他一人,还有另外两位帝族的孤儿。晋朋执政帝邦时,帝族是他的奴隶,在折磨和杀祭下,帝邑的帝族所剩无几。姒昊攻克帝邑后,恢复了帝族自由身,并且收养帝族孤儿。姒昊对他点了下头,他对姒年并不特别亲近,不过偶尔会允许他到紫苑来玩。“仲父。”姒年向虞苏行礼,他动作放松许多,脸上还带着笑意。“阿年,近来跟先生都学了些什么?”虞苏搀起姒年,亲切和他交谈。姒年畏惧姒昊,但很喜欢虞苏,他眉开眼笑跟虞苏讲起吉华告知他的天下方国事,如何如何的有趣。“年年。”吉燕见姒年跟着大人走了,迈开小短腿追了去上去。“来,阿燕,苏叔抱你。”虞苏蹲下身,朝吉年拍拍手,眉眼都是温柔的笑意。他喜欢小孩子,而且不嫌弃他们吵闹。姒昊看着虞苏一手抱住一个小孩子,一手牵着一个大孩子,往紫阁的马厩走去。阳光照在一大两小身上,特别和谐,他心思有点飘远。吉华对招小孩子喜欢的虞苏,那真是习以为常了,苏卿一向温柔亲和,很受人喜爱。“后昊,我收到嘉的帛书,说他添了个儿子。”吉华站在姒昊身边,发现他目光一直落在虞苏身上,哪怕他已走远。“我也收到了,华,秋时他会带芳来帝邑,我们又能聚一聚了。”姒昊回过头来,脸上带着笑意。“是啊,又能聚一聚了。”吉华颇感慨。虽然姒昊没有亲生子,但他有养子,他们的孩子,还将会继承上一代人的友情。**悠闲时,姒昊入睡的地方在紫苑,忙碌时,他睡在南殿。有时边界告急,譬如南蛮又来侵掠,北狄又想造反;有时则是水灾干旱,粮食歉收之类。管理一个庞大的邦国,并不轻松,哪怕有着众多能力出众的将领臣下,姒昊也有烦心的时候。虞苏见过姒昊凌晨还在大殿和大臣议事,每每这种时候,身为卿臣的虞苏也参与。两人一起劳累,不只在大殿里谈论,夜里在枕边,两人还要商量。南殿是君王的起居处,留在南殿过夜的虞苏,一度很惹眼。南殿的侍从们,很快就适应了这件事,见多不怪,而且他们的君王根本不在乎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虞苏有伯爵的爵位,还有一件帝妃的玉花彩绶,他是一位功勋显赫的伯爵,并且还是位帝妃。这样双重的身份下,没人敢对他有不敬。南殿的深夜,姒昊在木案前读阅帛书,木简,虞苏在他身旁陪伴。一盏青铜灯,两个人,院中繁星,墙上双影。姒昊突然拿出一块羊皮,递向虞苏,笑语:“苏,你看。”虞苏接过,端详羊皮,见上面只有图案,并无文字。绘的是一口湖,还有一柄剑。虞苏捧住羊皮,惊喜说:“是子蚕!”子蚕不识文字,但她会绘画,虞苏和姒昊不是第一次收到她的羊皮画。姒昊复国后,子蚕不要封地和职位,只要了些财物,便又去浪迹天涯了。她真是位奇女子,令人敬佩。姒昊制作了一件帝族的铜牌饰,能通行天下,赠与子蚕。虞苏:“阿昊,这份羊皮是谁人送来?”姒昊:“今日昆戎使者携带来,并传达子蚕的话语。子蚕这些年去了昆吾和北狄,近来住在昆湖,并说秋时会过来。”虞苏今日去学校,没在宫城里,由此他不知晓这件事。“太好了!许久不见她,真令人想念,也有三年多了吧。”虞苏卷起羊皮画,又欣喜又喟然。“有的,你来帝邑都有三年了。”姒昊还记得把虞苏带回来帝邑,他有多高兴。姒昊握住虞苏搁在木案上的一只手,看他的眼神特别温柔,还带着感激。辞别父母,故乡,友人们,留在他身边。帝邑的生活虽好,可不如虞城悠然自得,有时还要像今夜这样,忙至深更。“阿昊,不知道虞城现在怎样了?”虞苏把姒昊的手拉到胸口,将它攥住。他有时会想故乡,更多的时候是想念家人。“苏,我派人去将他们接来帝邑住可好?”姒昊不只一次动过这样的念头,他养得起虞父虞母,照顾得了虞苏的兄长jiejie。“不妥,我阿父阿母喜欢虞城,那边有他们相好的邻居。”虞苏笑语。他清楚父母的喜好,喜欢在社里管事的父亲,喜欢跟邻家妇人话家常的母亲。“苏,那你二姊夫一家呢?”姒昊问道。“我二姊夫你还不知道他。”虞苏笑了。邰东对姒昊有恩,姒昊曾想授予他官职,不想邰东不感兴趣,只跟姒昊讨要一辆戎车和一位御夫。虞苏听闻兄长虞昔所言,邰东后来居住在虞城,天天坐着他那辆奢华的戎车,到处显摆。“你兄长儿子几岁了?让他到宫城里任职。”姒昊又问。“还未成年,跟在我兄长身边,都在夷城呢。”虞苏想起这位生性善良,有些软弱的大外甥,这孩子品质很好。一年前,虞苏的兄长虞昔被姒昊派去驻守夷城,任命为事臣。身为几代营卫的虞家,终于出了位事臣。姒昊这么做,有他的目的,他不会让没有子女的虞苏在帝邦孤零零。“苏,我派个信使,前去虞城,帮你探探家人?”姒昊抽出被虞苏执住的手,摸了摸虞苏的脸庞。“可以派风川去。前些日子,他跟我提起,他想回虞城一趟。”虞苏觉得可行,派个人前去探望才安心。往往来自虞城的家人消息,皆由子水舟的商队携带来,今年已到夏时,还不见子水舟的身影。“我明日就让他启程。”姒昊颔首。风川在宫城里任职营卫,他来帝邦也有三年,还没回去过一趟虞城,必然很想念家人。虞城这三年,实则没有大多变化,日子依旧。要说变化吧,也有,便就是虞君去世,虞戍北继承虞君之职。姒昊一度想留依齐辰在帝邦任要职,无奈依齐辰和虞戍北情深义重,还是回去虞地当他的事臣了。子水舟的商队,在夏时才经过虞城,他今年来得特别晚。等他捎带虞城的消息,准备启程前往帝邑,风川的队伍,已经出现在虞城外。坐在马车上的风川,归乡之旅,真是风风光光。也不知道,他是否曾忆起,当年他还是位穷渔夫,坐在任昉的马车上,驰骋在角山原野,心里又激动又羡慕。虞父虞母在虞城生活依旧,由邰东和虞雨在照顾他们。虞父已经不再去宫城任职了,每天也就是和人结伴去钓鱼,或者到社里聊天。虞母不织布了,眼睛看不清楚,不过还养养鸡鸭。虞雨说这些交给仆人去做就行,虞母则说她不能太闲,太闲要犯困。虞雨随她心意,只是常叮嘱她多歇息。他们一家子,时常会提起虞苏,知晓他在帝邑过得很好,还封了爵位和封地。这天,一家人正在棠梨树下乘凉,突然听到马车声,邰东出院门一看,原来是风川。“风川,你怎么回来了?”邰东看到他,特别高兴,两人好些年没见了。“东陶,我受苏卿托付,前来探看你们。”风川行了下礼,他像个贵族,早瞧不出一丁点渔民的样子。虞母在院中喊道:“女婿,是谁来啦?”邰东大声说:“是风川,小弟托他过来探看我们!”院中乘凉的众人纷纷涌向院门,一时欢声笑语。棠棣树上,那只不知道是第几代的肥啾仍在啾唧,叫得特别欢腾。它仿佛通了人性,知晓这家子有喜事。(番外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