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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膛。与此同时,他的心却骤然下沉。他听到了曲别玉的惊呼。这惊呼夹杂着恐惧,担忧和绝望。他知道楼中不止有他们三个活人。但他却已无暇顾及。这一战如果当真有胜负,那失败的一方必定是他!然而这一声惊呼之后,楼中便陷入寂静,只剩浓稠的散布开来的血腥味道。罗宛极慢极慢地回过身来,手上仍旧握着落雁刀的刀柄。曲别玉还是坐在地上,他身前站着一个人。这个人正提着另一人的脖子。或者说,提着一具尸体的脖子。尸体的喉咙捏在他手中,头和四肢都已经软绵绵的垂了下去。那人看见罗宛回头,便动作很轻,很珍惜地将尸体放在地上,在衣襟上擦了擦手,然后向罗宛行了个礼,动作大的近乎滑稽。他的面相也很滑稽,圆圆的脑袋,圆圆的身材,还长着两抹八字胡,属于很容易逗小孩子发笑的那种类型,认真的时候就更好笑。这人现在就用一种认真得近乎深情的语调说:“千品宴之主请罗大侠赏光一会。”罗宛默默的看着他。那人连忙又补充道:“曲公子的家眷我们已经安置妥当,不刻便能相见,请两位不必担心。这里已无此人余党,飞觞楼之后也自会处理干净。”他还怕罗宛不肯答应,又道:“今日若不可,明日也可,敝主人随时恭候落雁刀大驾。”罗宛突然道:“后日呢?”那人圆脸上露出一种心照不宣的笑容。“赶早不赶晚。”罗宛道:“我去。”他抬脚跨过那一地尸体,走到门前。门已半开,漏进来夕阳金黄的光晕。他回过头看着坐在血泊里的曲别玉,逆光之下已不能再分辨对方的表情。“曲兄,就此别过。”琴声缥缥缈缈的隔水而来,隔初月而来,隔着层叠的莲叶而来。罗宛踏上石桥,周围的一切仿佛被琴声漂洗过一般开始变得暗淡。甚至于记忆也顺从的开始模糊不清。石桥的尽头是一座水亭,并没有亮起灯火,凭着幽暗朦胧的月色,可见一人卧在塌上,旁边坐着一位正在抚琴的女子。罗宛踏入亭中时,塌上的人忽然道:“你看起来非常难过。”他并没有改变姿势,支着头部的左手轻轻把玩着什么物件。罗宛平常很讨厌这种自作聪明之人。但此刻他只是简单的点了一下头。塌上的人慢慢直起上身,将石桌旁边的湘妃竹墩指给罗宛,请他坐下,又示意抚琴的女子暂退,这才对罗宛道:“我是千盛意,你可以叫我千盛意,也可以叫我小成侯。”他敞着衣襟,披着一头黑发,神情自在而萧散。白日的晴雨缤纷到了此时此处,已然消失殆尽,只有一种仿佛呼吸都被放大的寂静和清凉。他看着抱琴的女子从另一侧款款而下的背影,突然道:“十三娘是不是很美?”罗宛道:“很美。”千盛意笑道:“我爱听琴,为物所役,就难免要付出一点代价。”罗宛道:“只要你觉得值得。”千盛意道:“我实在很想知道,把这样东西交给你带来的人,在想些什么。”罗宛道:“这你也许只有问他本人。”千盛意的目光随着他看向自己手里的把玩的那件东西,道:“不必吃惊,在你带来这颗妙音丝竹之前,我都是这样通过读唇语来与人交谈的。”罗宛道:“你看起来简直并不需要它。”千盛意道:“确实,就连我身边都很少有人知道我已经失聪这件事情。”他又笑道:“但我还是要听琴啊。”他将妙音丝竹轻轻放入耳中,凝视着罗宛,又道:“你为什么这么难过?你虽然失去了刀,却得到了一个无价的朋友。”罗宛道:“但我却已经不能继续做他的朋友。”千盛意道:“就算你不再与他来往,他手中的刑戮也会从此成为风波的起源。”他沉思着,缓缓道:“或许我应该把刑戮买下来。”罗宛垂头看向手中的刀柄。他竟然一直到现在还无意识地握着它,丝毫没有放下来的打算。他想将它收回刀鞘,却发现这不可能。他眼前又泛起刀身被截断时,新鲜的棱角折射的凄厉的光亮。这把陪伴了他十年的刀,如今已经粉身碎骨,而他的心竟然如此平静,好像刀被毁去这件事是一个比太阳从西边出来更荒谬的笑话,连提出质疑的必要都没有。千盛意也带着肃然起敬的神情,看着这把名动江湖的落雁刀的残骸,道:“你今天杀了九个人。”罗宛觉得他说的很对,没有什么要补充的,因此不答。千盛意又道:“这世上每天都在杀人,我甚至见过有的人,他一天不杀人就难受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不过他倒并不是个魔头,是个刽子手。”罗宛道:“我杀的人也许并不比他少。”千盛意道:“你是真心相信杀人会有报应。”罗宛道:“我信。”千盛意道:“然而你杀人。”他语调很轻松,并非质问,只是一个和气的探讨。他似乎是觉得既然身在江湖,说这种话实在不好意思,然而罗宛却感觉他或许真的从来没有杀过人。罗宛道:“因为我现在知道有一个人和我一样,要受报应。”他这话可谓再奇怪不过,千盛意却放下心般点了点头,拿过壶来将杯子斟满。这壶中不是酒,也不是茶,而是冰镇过的酸梅汤,那沁人心脾的程度之强烈,使罗宛非常想知道它的制法。“既然这样,我便不必有所顾虑。我想请你帮我杀一个人。”罗宛道:“我不是杀手。”千盛意道:“你不要误会。你今天杀的少年,名叫朝露,这名字起得真是合适;你当然已经知道他就是那位这三日来出尽风头的客人,似乎携有数不尽的奇珍异宝。他是曲直君最为宠爱的心腹之一,实在让我很头痛。幸好他还年轻,如果再过十年,我可能要跪下求他饶我一命。你帮我把这位天才扼杀在摇篮之中,我感激不尽。”罗宛道:“这件事情你自己也完全做得到。”千盛意笑道:“你错了,单凭我自己一向做不到任何事情。”罗宛道:“所以你也想让我替你去杀曲直君吗?”千盛意盯着自己的手指,感慨道:“虽然我失聪的原因,没有任何大夫可以解释;但我觉得如果还有什么根源,那应该就是曲直君这个人。”“他给你下毒?”“不,是被他气的。”千盛意沉痛的说。他突然抬头笑道:“我知道你仍旧不会就此简单的答应,即使我有七成把握,曲别玉的事情是出自他的授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