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善】灵魂互换二三事

    一大清早，又该到例行巡街的时辰了，守值的官差们列好了队，逐渐收敛了闲聊，等着他们的上司、当今的京城都尉大人，来带领他们进行日常的巡街视察。这位都尉大人要求颇高，但也赏罚分明，因此他们并不敢迟到，通常都是提早候着的——不过，今日迟到的，却似乎是那位都尉了？

    到点却没见到人的官差们开始左顾右盼，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开始议论纷纷，终于，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姗姗来迟的身影总算是露了面。

    “各位——”是他们熟悉的声音，因为急急的跑动还带着点喘，不过似乎又和平日有哪里不太一样，“今天的巡街烦请各位自己进行，在下突然有些不适，需要稍事休息……”

    那张脸上写满了诚恳，微微蹙起的眉头让手下们立刻不疑有他，抱拳应声后立刻有序行着队列往集市中赶去。而杨善，那位来迟了的都尉，目送他们远去后却并没有去找大夫的意思，反而是站在原地，眉间更加沉重了。

    “什么叫做各位，还烦请？那是我…你的手下，哪有和手下如此客套的！”随着另一道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响起，第二个人从一旁死角里钻了出来，那人剑眉星目、正气又俊朗，正是最近在京城里行侠仗义惹得不少人交口称赞的游侠符申，不过此刻的他拧着眉毛撇着嘴，一副嫌弃模样，实在叫人难以相认。

    “这不是、唉，一下子有点急嘛，总不能让他们在这里干等着，何况该怎么说话，这也得杨大人教我才能知道，哪能无师自通呢。”

    “杨善”无奈耸了耸肩，压低了声音继续道：“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二人了，可以研究研究这灵魂互换的事儿了。”

    没错，灵魂互换，现在在这具名为杨善的身体里的，其实才是符申。不知为何，一觉醒来，他就已经身在杨府的卧房了，一开始他还误以为是梦游，然而见到了铜镜里的自己，才切实明白，自己居然真的变成了“杨善”了。

    符申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找“符申”现在在哪儿，好在那边的反应也很迅速，很快，cao控着他的身体的杨善与他见到了面，二人互相和自己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后，杨善才突然想起来，他还有个巡街的任务要出，于是才有了这么急急忙忙的一幕。

    然而说着要研究，两人却皆是毫无头绪，要说是巫术一类的邪术吧，他们不懂，周围人应该也不懂，况且为何要下这种似乎并没什么实际杀伤力的邪术？而且是谁下的，怎么就选中了他俩，他们二人作为同在京城又刚巧相识一段时日的朋友，马上就能找到彼此确认情况，若是要造成恐慌或者故布疑阵，也不该选这么两个人才是。

    一番沟通无果后，二人也只得暂时承认了现实。对于这过于神奇且算得上出糗的事情，他们很是一致的决定不告诉其余任何人了，至于在找到换回来的方法以前，那就努努力装一下对方，能瞒过多久是多久了。不过符申又告诉杨善，自己认识一些称得上奇人的江湖人士，对方可以用自己的身体去拜托他们，或者写信，总之在不透露自身已经换人的情况下，集思广益一起调查，而自己会努力伪装成真正的杨善，做好巡街缉拿等等要务的同时，也通过他的方法来调查此事，并向他询问有无可以咨询的相识之人。

    直到此时，杨善才突然的、真正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伪装他人不被认出还是可以的，然而有些只能自己知道、只能与自己相谈的事情，也就是俗称的秘密，在内里换了个人的情况下，便很难再守住了。

    他相当自然地表明了没有，与符申分别后借着这位游侠的名义打听自己师父的动向，还好，还未进京，或许在“自己”被师父召见以前能找到些方法拖延或者阻止见面，然而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符申就先一步为着自己父亲的事情来找自己了。

    “他平日里，教导你些什么？”看着自己的脸作出一副迟疑表情真是很微妙的事情，而符申不仅做了，甚至还用着他的声音继续道，“你要紧紧地贴着皇上，做他喜欢的事情……？”

    杨善实在没忍住，在听见自己的声音充满疑惑地上扬后，抬手毫不客气地捂住了“自己”的嘴，额间忍不住地青筋直蹦，拿别人的身体毫无顾虑地骂骂咧咧，示意他别再说了。

    他自然知道父亲爱念叨什么，不过好久没提起了，也就不甚在意，却没想到符申的所作所为又引起了那些千篇一律的碎碎念。不过也没办法，他总不能告诉对方，去接近皇上，去讨好献媚，对方这种没接触过朝堂的人能不能做好另说，光是一旦说了，二人间会是什么场景和氛围，他都不能想象，好不容易拉拢到的江湖人脉，怕不是要毁于一旦。

    不过现在倒也和说了没什么差别。他扶着额头艰难思索着解决之法，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虚弱道：“他没对你再说什么别的吧？”

    “说了，”符申眨了眨眼，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还用他的脸摆出一副无辜神情，“郭解、郭解！皇上这些天每天嘴里念叨的都是郭解！你已经失去了他的信——”

    “好了、好了！符大侠大可不必再说了。”他抽着嘴角再次阻止了对方，“家父本就在朝为官，仕途这方面对我一向要求颇高，心切了一些也急了一些，让符大侠见笑了。那些念叨全可当做耳旁风，听听过去也就得了，不必太放在心上。”

    “确实，不过如此看来杨大人这做得不是挺不错么，你手下将士们都夸你是皇上的左臂右膀，可有作为了，杨老大人也该放心才是，用不着老这么念叨。”符申笑了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出的话却只想让杨善连夜赶去把那些手下连同爹的嘴都一起缝上。

    不过好歹也算是安全了，他爹的话还好解释，无可奈何笑笑也就过去了，最要命的还是他师父那边，他现在顶着一个外人的身体，羊天朋怎么也不会信他，反倒是符申，他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在对方面前硬生生伪装得天衣无缝，使得羊天朋毫无顾忌地径直讲出了阴谋的全貌与开篇……

    然后呢？质问、对峙、拉拢、谈崩，由一个小小变动滚起的雪球越来越大，符申不是会同流合污的人，计划全泄的情况下羊天朋再神通广大也无法力挽狂澜，而他父亲，见状不对便将那些同生共死的誓言抛在了脑后，见风使舵地换了边站。等他们二人终于换回来时，什么造反、什么中原之主、西域之王，都只能是存在于羊天朋虚无缥缈梦里的东西了，而且，他很快就连梦都不配拥有了。

    ——等等，怎么回事，他为什么突然梦见了当初灵魂互换时的事情？杨善一个激灵，突然察觉到了自己是在梦中，而随着这个激灵，他被迫从梦中醒来，不情不愿睁开了眼——

    阳光正好，他与那人共卧在床，床笫间还弥留着昨晚欢好留下的暧昧味道，倒是不讨厌，只是符申这次居然没清理吗？杨善懒洋洋睁了眼，本想给居然还在睡的那人一脚，谁知腰身一动，却是一点酸疼感都无，惊得他赶紧把腿收回去，免得真给踹坏了，随后再朝身旁细细一瞧——躺在他身边的，身上沾着不明液体留着各种印子的，不正是他自己吗！

    躺在床上的符申迷迷糊糊间就听见了身旁人翻身下床的动静，甚至有些连滚带爬的气势，他揉了揉迷蒙的眼，就见对方已经冲到了梳妆台前，双手把着铜镜发出了一声微妙的惊叫。

    “所以，我们这是又莫名其妙的交换了？”

    “杨善”愁眉苦脸地坐在床上，勉强靠着靠垫才能直起身子，而“符申”神清气爽地帮两人收拾完毕，弯着眉眼幸灾乐祸道：“是啊，在你昨晚狠狠地、不知节制地弄完之后。这身酸软可都是你自己搞的，终于能让符大侠自己好好受着了。”

    他说话时毫不客气地加了重音，看来似乎是积怨已久，“杨善”委委屈屈鼓着脸，拿尚有些喑哑的嗓音软绵绵抗议道：“可是我每次分明都有好好清理，也有好好帮你按摩啊，阿善怎么能说得我仿佛毫不负责的渣男似的呢……”

    “甭管那么多，反正现在既然我生龙活虎的没啥事儿，那就该出去逛逛了，春光大好，正是踏青游玩好时机啊。符大侠呢安心躺着，好好休养，晚上我会带饭回来看你的。”

    杨善对着自己的脸丝毫没有心软，他心里头这会儿畅快极了，若是有条尾巴怕不是已经翘到了天上。他和符申打完了招呼就径直离了府，带着股谁都不知的得意和从未有过的爽利感，痛痛快快逛着街道市集，看上什么了就拿符申的钱袋买了，一路下来倒是比他自己单纯的逛街都要快活许多。

    不过或许太得意了，不少与符申相熟的人都会在路过时朝他投来惊诧的一瞥，还有几个平日里称兄道弟的会拍着他的肩膀，疑惑问着兄弟这是怎么了，红光满面有喜事将近么？

    意识到不能让人察觉异样的杨善总算是收敛了一些，而平日里来来回回已经无数次的这些街道巷口，不消一会儿就被他全数逛完，并没什么新鲜的了，看来是老天让他回去好好陪着自己的身体了吧。他想着临走前那人愕然的神情，嘴角不禁漾起一抹轻笑，时间分明还没到晚上，他却脚步一转，还是诚实地迈步往回走去。

    可惜笑容并未维持多久，在撞见那个占用了他身体的家伙正在撩着自己的衣领往内里看时，杨善舔了舔唇冷哼一声，一字一句字正腔圆道：“符、大、侠，您这是在干嘛呢？”

    没料到他会提前回来的符申闻言手一抖，侧头看了过来，随后换上无辜至极的浅笑，轻声解释道：“在看需不需要额外上药而已，昨晚确实有些过火了，是我的错……”

    杨善翻了个白眼，往人身边一坐，扯开领子自己亲自看了看后摇头道：“不用，这你都看不出来？想骗谁呢。”他哼哼唧唧地嘟囔着，看完了便又抬手帮人将衣服系好，却在途中好似突然想到什么一样，顿住了动作。

    “说起来，既然现在换了，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在上面了？”他歪着头，人畜无害地说出了足以让符申惊掉下巴的言论。

    “这不好吧，从身体上来看，那不还是我在进入你么，杨大人真的甘愿这样？”

    好在符申现在身体虚着，脑子倒还不虚，他脑筋急转，笑盈盈给出了回答，觉得不无道理的杨善皱了皱鼻子，给他把被子盖好，把这个刚冒头不久的莽撞想法掐死在了萌芽阶段。

    还是等换回去以后再说吧。尽心尽职照顾着自己身体的杨善很快就把这个插曲抛在了脑后，等不久之后换回去了，他才惊觉，好像错失了一个似乎很重要的机会。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