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开端

    夜色寂寥，灯影昏幽，肃静冷旷的岳林一中校门口，许宜泠与陆唯紧扣着十指迎上了来自许怀周的那道困惑目光。

    ——泠泠，你和你男朋友……

    ——我们已经分手了。

    意识到他将目光长久地停留在两人交握着的手上时，许宜泠才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想用力把自己左手抽出，却反被身旁人攥得更紧，紧到她指骨都隐隐泛着痛意，大脑却愈发清醒冷静。

    “松手。”

    她轻声开口，语调里不掺杂任何情绪，平静得仿佛在说“明天见”一样，极有耐心地等待着身旁人松开对她的桎梏。

    陆唯一言不发地望着马路对面那名倚在车旁的男子，胸口窒闷到几乎快喘不过气，刚才的那阵欢愉似乎在顷刻间化为泡影，清晰而讽刺地映照出他自以为是的嘴脸。

    “周六……”

    他缓慢翕动唇瓣，嗓音低哑干涩得犹如迎面刮来的寒风：“周六的约定你不要忘了。”

    许宜泠轻轻“嗯”了一声，低头看地上那两个相连的影子慢慢分离开，直至自己的手重新垂荡回腿侧，那两个轮廓才倏然变为独立的两团黑影。

    “你也早点回家吧。”

    “嗯。”

    告别的话语一结束，许宜泠几乎没有片刻迟疑地迈步朝马路对面走去。陆唯安静地立在原地，看许宜泠和那人说说笑笑地坐进轿车，转瞬间便随着疾驰的轿车一起消失在他面前，僵硬的身体仿佛被寒瑟的夜风围困在原地。

    ……

    静默无言的车厢里，许宜泠出神地望着车外一排排飞掠而过的行道树，混乱的思绪兀自在她脑海中飘荡萦回，却始终无法梳理出清晰的条目。

    “泠泠，你和刚才那个男生……”

    许怀周沉吟片刻，而后才措辞谨慎地继续开口：“你们两个在一起多久了？”

    在一起……

    多久了？

    其实许宜泠自己也记不大清楚到底有多久，或者换句话说，他们俩从来就没真正像模像样地开始过一段正常感情，因为所有这一切的开端，都是源于……

    她转头望向许怀周的脸，演技拙劣地挤出一个微笑，故作轻松道：“哥，你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许怀周没有回答，只是目光复杂地看着她，眼神里透露出的欲言又止让许宜泠唇边的笑意逐渐凝固。

    就在她即将要收回笑容时，沉默良久的许怀周终于开口了：

    “泠泠，哥哥接下来对你说的这番话……希望你不要觉得我是在多管闲事。”

    许怀周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见她并未流露出明显的抵触情绪，才慢慢继续道：

    “泠泠，虽然现在你已经满十八了，哥哥不应该过多插手你的生活，但出于对你未来升学的考虑……哥哥还是想劝你一句，谈恋爱这件事等以后上了大学再开始也不迟。”

    ……

    “而且，从私心的角度来讲……哥哥其实并不大喜欢刚才和你牵手的那个男生。”

    许怀周的话语让原本低头沉默的许宜泠倏然抬起眼睛望了他一眼。

    男人微蹙着眉宇，目光长久地凝向前方道路，专注的神情似在回忆着什么。很快，许宜泠就听到他重新开口：

    “高中这个年纪的男孩……心性大多还没稳定，处理一些事情的方式也不够成熟……泠泠，你跟哥哥说实话，是不是那个男孩一直纠缠着你不放？所以你才会觉得很为难？”

    许怀周神情担忧地望着她，仿佛早已从她表情中读出答案，就等着一个确凿肯定的回答，好让他顺势而下为她出谋划策。

    许宜泠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哥，你也太偏袒我了吧。”

    “因为你是女孩啊。”

    许怀周轻叹了一口气，颇为无奈地看着身旁那个不知道在乐些什么的小姑娘，继续解释道：

    “你是女孩子，在感情里总会多吃亏一些，也更有可能受到伤害。哥哥不想看到你被那些小男生随随便便就给哄走，所以才会三番两次地提醒你……”

    许宜泠静静地听着他的话，唇边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淡笑，半晌后抬起头来，冲身旁的许怀周弯起笑眼：

    “哥，你放心吧……”

    许怀周顿下话语，听女孩缓慢而笃定地开口：

    “我不会把感情当作我全部生活的重心。”

    许怀周望着她那双隐在黑暗里的明亮眼眸，片刻之后，终究也还是慢慢露出了笑容。

    ……

    “嗯，我已经到家了，哥。”

    回到家后，许宜泠一边用肩膀夹着手机接听电话，一边坐在书桌前艰难地捣鼓着书包上那条卡缝了的拉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拉开书包，看到了塞在里头的……

    “嗯，好的。那哥哥我们周末再见。嗯，拜拜。”

    她嘴上还在应着话，眼睛却直直地望着那盒不知何时塞进她书包里的巧克力，连电话何时挂断了都不曾知晓，仍保持着歪头的僵硬姿势。

    过了不知多久，她终于把手机放回桌面，从书包里拿出那盒蓝底白字的巧克力，垂眸凝视着贴在上面的那张便利贴，凝视着那行遒劲有力的字迹——

    「我想陪你度过接下来的每个冬天」

    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轻轻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