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58

    夜色已至，华灯初照，暮春的街道上飘散着轻盈的飞絮，夜风柔和而温煦，呼啸声和鸣笛声时而响起，董青岩从学校里出来后，便到了附近的超市里买了些日常用品，行过了一处天桥，从转弯处下来后，蓦然觉得如芒在背，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只瞧见身后行人来来去去，并没有谁刻意看着他。

    董青岩抿嘴，随后垂眸收回目光，把袋子换到左手，甩了甩手便朝前走去了。

    再过一个路口，便到他所租住小区的街道了，说来是不远的，对面的红灯跳成了绿色，董青岩却站在原地没着急走，看着身边三三两两的人都过了马路，才不急不缓地走到了中间的安全岛，看着绿灯快要跳完了，才快步折回了路口，朝着另一条路走了。

    兜兜转转的，直绕了一个大圈，才从另一边的路口，回到了他住的街道。

    路上行人不多，很大一部分都是出来闲逛的老人，步履蹒跚的，他刚进入街道，在天桥时感受过的目光，便又出现了。

    董青岩不觉头皮发麻，迅速转身看着四周，却仍旧没发现什么异常，只有几个人骑着单车经过，拨响了车把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站在路边待了片刻，便快步朝小区大门走去，可离着大门还有些远，他心里慌得很，便不受控制的跑了起来，可还没等他跑到门口，便慌乱中不慎撞到了迎面而来的路人，所幸被那人拉了一把，才没摔到地上去。

    他连忙道歉，塑料袋也摇晃着发出声响。

    “你怎么了？”这声音听着有点耳熟，董青岩抬头一看，是个熟人。

    董青岩虽此时还惊魂未定，脑子却转得飞快，如果是这个人，这许多事都能解释的通，但怎么偏偏是这个人呢？“是你么？”董青岩有些急切的质问着。

    古定玉一时被他问懵了，“啊？”什么啊？难道是他跟踪的事暴露了？

    “是你在跟踪我么？”

    古定玉讪讪地笑了，也不好意思承认，董青岩见此却是沉下了脸，满是嫌恶的望着他，古定玉自然是笑不出来了，“那个，对不起，我就是想看看你。”太倒霉了，他才刚回来，想偷偷过来看一眼，结果就被抓包了。

    一向好修养的董青岩却口出恶言，“恶心。”

    古定玉闻言人都傻了，这也不至于吧？“我只是过来看看你啊。”而且，要不是看见董青岩在路口东张西望的有些奇怪，他也不会下车露面的。

    “只是看看？只是看看的话，需要跟踪我那么长时间么！”董青岩只觉得非常失望，之前古定玉哪怕堵他，也都是光明正大的，现在竟然换了这样龌龊的手段。

    令人不齿。

    古定玉哑然了一瞬，“我就看了你这么一眼而已，你至于这样说我么？我不过是开车过来等着，连跟踪都不算吧！”他搁车里等了一个多小时了，只看了一眼，就变成了跟踪狂岂不是很冤枉。

    董青岩愣了一下，低头思索了片刻，有些犹豫的开口，“之前好多天跟着我的不是你么？”

    古定玉皱眉，转而摇头。

    “不是你么？”董青岩看他一脸茫然，心里也犹疑不定。

    “我今天才回来，去哪儿跟着你啊？”

    董青岩却是不信，“是你找人跟踪我的么？”

    “不是啊，我为什么要找人跟踪你？”他要是想看，就偷偷过来看了，没必要跟踪啊。

    不对。古定玉突然反应过来，连忙询问，“有人跟踪你？谁跟踪你？”

    董青岩也有点懵，再次发问，“不是你么？”

    “真不是我啊。”古定玉简直冤枉，莫名其妙就背了黑锅。

    董青岩沉默不言，只是戒备的看着他，古定玉也急了，“我真没跟踪你，你要相信我。”

    “我不敢相信你。”

    古定玉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只得跟着董青岩到了附近的派出所。

    古定玉过去一个月的行程轨迹都是明确的，民警给同行的孟教授去了电话证实了古定玉的行踪，甚至是通话记录也都经由本人同意调取查验了，不存在本人跟踪和雇人跟踪的嫌疑。

    也是在派出所内，古定玉才从民警口中得知，董青岩已然报过一次警了。

    董青岩一向警觉，刚开始只是察觉到有人跟踪，但想要逮人却没有逮到过，为了安全起见，回家前都会绕一绕路。可即便如此，没多久就开始有人往他房门的缝隙里塞东西，有塞过打印的纸条，写的都是些不堪入目的东西，还塞过全新的安全套，可惜没从上面找到过指纹。

    董青岩也查过小区的监控，没有看到可疑的人，而单个楼层内部是没有监控的，董青岩便买了监控探头安在门口，什么都没拍到不说，安了不过两天，就被一棒子砸坏了。

    于此，民警实在也没有办法，董青岩没有看到过那个嫌犯的脸，他们排查了不少线索，也没能查出什么来。

    明枪易挡，暗箭难防。

    那嫌犯没做出危害人命的行动，又找不到具体的人，眼下也只能靠董青岩一个人防备着。

    等两人在派出所折腾完，已经夜深了，古定玉虽然洗脱了嫌疑，却高兴不起来。

    这个跟踪狂根本就是个定时炸弹，完全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爆炸。

    在确定了古定玉的确不是那个跟踪狂后，董青岩着实松了一口气，心情也莫名的愉悦了起来，但想起自己之前说过的那些话，又不觉惭愧，他都不曾证实过，便武断的怀疑了古定玉，甚至把人拉来了派出所，实在很不应该。

    董青岩犹豫了一会儿，看向了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古定玉，开口致歉，“怀疑你的事，对不起。”

    古定玉听到董青岩的声音，回过神来，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认真的回应，“你不要道歉，你没有做错，怀疑是应该的，万一我真是坏人呢。”这今天得亏是遇到他了，没出什么事，要是遇到危险，他估计得后悔一辈子，怀疑就怀疑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董青岩喏喏无言，听了这样的话，心里不免动容，他想着，不论其他人是如何评价，他总说不出古定玉是坏人的。

    老师说古家是污糟地，可莲花不正是出淤泥而不染的么。

    “夜深了，我送你回去吧。”古定玉心里着实放心不下，现在回想起民警说的那些事，他都觉得心惊rou跳，别说是送到门口了，他恨不得看着董青岩平安入睡以后再离开。

    可惜，他如今只能送一送。

    董青岩怔愣了一下，古定玉怕他拒绝，又连忙补充，“两个人总归安全一点。”

    董青岩没再多说，只是点头应了。

    古定玉满心都是跟踪狂的事，回程的路上，便忍不住问，“你有跟杨教授说么？”

    “嗯。”董青岩不是个扭捏的人，跟踪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他自然跟杨少珍说过，但不论是他自己，还是警方，都没有找到嫌犯和疑似嫌犯的人，老师也只能让他多注意安全，情况严重了以后，就常常会开车直接把他送到小区的大门口，甚至派出所那里也去了解过，但线索的确太少了。

    “你没想过搬家么？”

    “学校附近不好租房子的，找别的房子也要花时间。”这边的房子，还是杨老师帮忙找的，而且，要是搬了家又被找过去，他能搬几次家呢。

    “不行，就回学校吧，学校总比外面安全。”

    董青岩想起学校那乱七八糟的事，就不禁叹气，“也不见得。”

    古定玉之前没有细琢磨董青岩为什么要搬到外面住，还以为是为了躲他，但现在看来不全是，“学校里有人欺负你？”

    董青岩不想谈这些，便岔开了话题，“我先回去了。”说罢，便伸出了手，古定玉只好不情不愿地把手里的塑料袋递了过去。

    其实，董青岩允许他送到了楼下，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今天谢谢你。”

    古定玉连连摆手，“没事，你自己要小心一点。”董青岩点头，承了他的情，古定玉心里说不出的高兴，“万一有情况你记得及时报警，愿意的话给我打电话也行。”但说完了，古定玉又有点失落，他忘了，董青岩没他电话，估计有了也不会打的。

    董青岩站了一会儿，没应答，他自然看得出来古定玉的心思，看得出对方的恋恋不舍，他知道古定玉是个好人，可惜……

    【……表哥也有自己的婚约对象……】

    他不由得想起了家里的那本书，不是他的东西，早晚都是要还回去的。“你上去一下吧，我有东西要给你。”

    古定玉大喜过望，完全没考虑董青岩要给他什么，便忙不迭地答应了。

    “等，等下我就别进去了，我就在电梯这儿等你吧。”古定玉觉得他这样其实也不好直接进门，万一董青岩会介意呢，毕竟说的是要给他东西，不是说要请他喝杯茶。诶，对啊，他也可以借口喝茶然后进去，但是董青岩没这个意思，他贸然提要求是不是不妥啊？

    “好。”董青岩应着，转身离开了电梯间，往房间走去。

    古定玉站在电梯间，也开始琢磨起了董青岩想给他什么，但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个一二三。

    会给他什么呢？

    古定玉这般苦思冥想着，却半天没见董青岩过来，甚至连开关门的声音都没有，觉得有些奇怪，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古定玉心里不安，便匆匆前往了董青岩走的那条楼道，只见董青岩站在门前一动不动的，古定玉生怕有危险，紧走几步，“怎么……”话还没说完，他便看到了那房门，开着约有一巴掌的间隙，顿时一股子凉意直冲头顶，慌忙把董青岩拽到了自己的身后。

    那门里黑黢黢的，显然没有开灯，古定玉心里发毛，但还想着要不要拉开看看，却被董青岩拉住了探出了一半的手。

    古定玉看着董青岩轻轻摇头，也觉得没必要以身涉险，便拉着董青岩回到了一楼大厅，一面看着电梯有没有人用，以及楼梯间是否有人下来，一面报了警，幸好他走前专门保存了那个派出所的号码。

    不多时，给他俩做过笔录的民警带着三四个人赶了过来。

    时间不长，警察来前，电梯一直在一楼停靠，楼梯也没人下来。

    有点可惜，房间里没人。

    甚至在那一地狼藉的房间里，警察都没找到半点指纹，脚印倒是有不少，但太过杂乱，取证分析也需要时间，也确认了这人是撬开了房门后一直藏在了里面，后来不知是等的厌烦了，还是别的原因，打砸了一番后离开了。

    走前没有锁门，大概是示威。

    董青岩大概确认了一下，倒是没丢什么东西，他没有放现金的习惯，但笔记本被砸坏了，还有他的衣物和书本都被扔了一地。

    “警察同志，这总能证明确有其人了吧？”古定玉看房间里乱成这样，当时脑子都要炸了，这他妈也太猖狂了！如果当时董青岩没有跟他去派出所，而是回了家，天晓得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们会尽力侦办的，但是这边实在太不安全，最好这段时间都不要住了。”

    董青岩想问是多久，但自己大概也清楚，最好是等到犯人落网，不然随时都有可能出现意外。

    可他要去哪儿住呢？学校的宿舍已经退了，他现在去申请也需要时间才能批下来。不然去老师那儿么？还是先在附近的酒店凑合一晚呢？

    “你先收拾一下，看拿些什么，你去哪儿我送你去吧。”

    董青岩看着地上的杂乱不堪就头疼，他现在脑子嗡嗡的，也不知道该拿些什么，便只是捡了几件衣服，装了要用的书，和那台坏了的笔记本，他还有作业要写呢。

    “你去杨教授那儿么？”古定玉将行李放到了后备箱，顺口问着。

    董青岩神色疲惫，许久才回他，“我不知道。”

    古定玉叹气，“杨老师住的是个老小区吧，只怕也不安全。”说实在的，这小区的安保条件太差了。“哪儿会安全一点呢……”

    古定玉思考着，现在着情况，最好是找个安保条件一流的地方，他后面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工作，怕是没条件亲自接送，那最好还得有司机。

    对了，古定玉猛地想到了一个好去处，“我送你去酒店吧。”古定玉说着，招呼了董青岩上车，慢慢跟他介绍，“我有个朋友前些年跟我借钱开酒店，我记得他当时吹嘘他的酒店安保级别堪比政府机关，我去看过一次，级别挺高的，还配有专门的司机。他当时给我留了一个房间，我年年给他赞助却没住过，你住进去正好帮我省省钱。”

    不过，古定玉不是个独断专行的人，“我们去看看，你觉得可以就住，不行我们再找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