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天师

    故事要从张家的第六十三代天师位置永远悬空开始讲起，这是只有当年的门人才知道的事情。

    第六十二代天师给道门留下了几句箴言便仙去了，那几句言语被第六十三代天师的继承者所保存，当年的小天师还不懂这是宗门预言，于是便自己偷偷拆开了。

    拆开后看到的便是让小天师从全真派转修正一派，转承天师之位，下山修行。当时的小天师不明白为什么师傅让他继承又让他请辞这个位置，虽然不懂，但是他没照做，他很喜欢门内的师兄师姐，并不想离开。

    十五年过去，小天师即将继承天师之位，这一年，小天师年芳二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

    孤女晴烟上山采药时，小天师正在吐纳天罡之气，在山崖修行。

    这天辰光破晓，微风徐徐。晴烟气喘吁吁的爬上山崖时，见到的就是初生的太阳和一双深邃迷人的眼睛。

    “仙人?”晴烟惊呆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看着那双眼睛上染起笑意。

    如玉般的小天师向她伸出了手“施主请起身。”

    晴烟被他拉了起来，脸憋的通红，她一个孤女，被镇里的大夫收养，没见过什么大世面，除了病人，基本不见外男，更别说这般俊俏的青年。晴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被那双玉手拉着站了起来，却垂着头不敢看他。

    半响不见动静，她忍不住抬头看一眼，却见小天师已然入定了。这天晴烟没有采药，她守着小天师到了中午。

    崖顶上的风吹的人很舒服，晴烟看了岿然不动的小天师一眼，默默的爬了下去。

    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那双眼睛睁开了，然后又一次合上。

    一会儿功夫，晴烟抱着两条烤鱼爬了上来，她见仙人还没有动静，再一次安静的守在了一旁，她用目光好好的描摹着这张惊为天人的脸。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就连她的好朋友小萍所说的探花郎也不如，小萍说探花郎面皮很白，眼睛狭长，圆领红袍，庄重端方。

    她觉着端方如兰的探花郎也不如如今肌肤似雪，头发如墨的谪仙人。特别是他笑起来的眼睛，眉眼皆弯，让人移不开目光。

    不知是那烤鱼的香味终究让谪仙人动了念，还是那道欢喜的目光让青年动了心。全心全意入定的小天师第一次破了例。

    他睁开双眸，对上小鹿一般的少女，少女一愣，红晕瞬间爬了满脸，狼狈的低下了头，小天师在心里叹了口气“施主，可有什么话要对贫道讲?”

    “施主…啊不，道长，你吃鱼吗？刚才我见正午已到，便去崖下捉了鱼，烤好了给道长送来，道长你饿了吧…”

    见她低着头却时不时地瞟自己一眼，小天师心念一动“贫道已经出家，荤腥不食，怕是要让施主失望了。”

    “哦…”晴烟似乎也没想到这个，很是尴尬的眨了眨眼“那…我下次带白馍馍，你能吃白馍馍吧，白面做的，是政府发给我们的，特别好吃，你…你能吃吗？”

    “能吃。”见女孩神色终于放松下来，小天师又道“施主，下次是指？施主还要上山？”

    “我每个月都要来采草药的，天师，我不食言的，我…是不是扰了天师的修行啊？”晴烟又纠结又沮丧，她就是想再见见仙人，可是会不会他根本就不想见她，或者觉得她麻烦了啊。

    小天师看她的神色，已看出了七七八八“施主，可是要与贫道做个约定?”

    “约定?好啊。”

    小天师将自己贴身的玉玦给了她。“一月之后我在这里等你，若你有急事需要我帮忙，拿着这块玉玦去龙虎山天师府，他们自会带你去寻我。”

    晴烟捧着玉玦，忙下拜感谢天师，却被小天师扶着起身，那谪仙人似笑非笑，一双丹凤眼里携着笑意“施主不必客气，仙道贵生，无量渡人，渡人即是自渡。”

    晴烟没听懂，但她懂得这是仙人让她不必言谢了。

    “施主我们是不是忘了一件事?你我还未曾互通姓名。”

    见晴烟恍然大悟，小天师道“贫道名曰：张衍玉，道号玉清子。”

    晴烟道“我…我叫晴烟，李晴烟！”

    拜别了张衍玉，晴烟捧着那块玉很愉快的回到了药庐。却因为没采齐药材被罚抄药经，李师傅见她心不在焉，还时不时的偷笑一声，拿着藤条轻轻抽了她的手一下“怎么又听了？从山上采药回来你老是傻笑，难不成遇上了什么狐狸精被迷了心志了？”

    晴烟反手握住那根装腔作势的藤条，神秘兮兮的道“师傅我遇上仙人了。”

    李师傅拍了一下她的脑门，什么仙人，分明是一群不学无术的道士，就是他这个啥姑娘被骗着了。

    他叹了口气，也没戳穿晴烟的少女情怀，因为他知道，这是一群出家的道士，过不了多久姑娘就会面对现实的。

    李师傅虽是医师，但他从来便爱行善事，见着阿猫阿狗的也得救治一番，上天不怜，他家里贫寒，爷孙俩相依为命，前日上门的媒人上门求亲。

    男方虽是农民，但为人朴实敦厚，家里好承包了不少土地，再加上村里民声不错，在媒婆滔滔不绝的赞扬之下，李师傅收下了那信物。

    总比跟着他这个老头子强。

    李师傅想。

    亲事安排在一个月后，晴烟没有反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从来便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只是她似乎要食言了。

    她不仅有些失落。

    她前几天去了成衣铺，挑选了好几种款式，只有那条嫩绿色的裙子她穿上时被所有人夸赞。晴烟想以最美的样子去见他，去见张衍玉。

    可惜。

    她看着自己胸前的玉玦，思绪不由得便飘向了小天师。

    这一天，张衍玉也没有去赴约。

    因为今天便是他受冠礼继承天师之位的一天，门内上上下下忙了半个月，把所有的仪式准备齐全，他走进宗堂，下跪默念老祖宗的诤言。

    叩拜三件法器，他取，摈弃杂念，抱元守一。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执念如梦，放下方醒。开！”

    三五展邪雌雄剑剑光大盛，他灵台一片空茫，人独行于上，盘腿而坐，手呈莲花之握，云泥不沾，天人合一。

    天眼已开，圣祖亲临。

    “吾有三问。一问如何修行？一问如何勘命？一问如何渡人？”

    “修行以修身为主，可神为心所主，养神必先养心。心静则神安，心动则神疲。心为神所主，养心必先养神。

    “命不需勘，无命亦无相，命理不生不灭,   不垢不净,   不增不减，故不勘，不信，不灭！

    “道法自然,天尊赐福,普渡众生。”

    圣祖曰“不，最后一问，吾只听汝的心。”

    张衍玉心动如鼓，他想到了崖上的鹿眼少女，话由心生，他的心说“仙道贵生，无量渡人，渡人即是自渡。”

    圣祖又问“吾现在又有三问。”

    “圣祖请讲。”

    “渡人乎？渡心乎？如何渡？”

    “弟子潜心修行，未曾渡人。”

    “心神合一，神为人在根本，渡人必渡心乎。”

    最后一问他的心说“弟子不知如何渡人。但一定是以己换彼。”

    道祖言“痴儿，回吧，渡人即自渡，未曾渡人，谈何自渡。”

    张衍玉叩首在圣祖前“弟子有愧。”

    圣光大量，张衍玉口鼻中已然全是血注，师兄妹们围在他身边，可他已听不到声音，只听的师傅在前面摇铃宣布仪式结束。

    仪式失败。

    张衍玉，本是张家第六十三代天师继承人，结果一辈子被逐出道门，他膝下无徒，天师继承人就此断绝。

    直到五十年后长庚星君下界，给天师这一脉带来了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