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2. 離魂症

    那個叫她要小心自己的安全，不要隨意靠近聲音還在耳邊，明明回憶還是如此鮮明，她就不懂了，為什麼此刻她會出現在這個偌大的宅邸裡！

    初盈努力地回想那一天到底發生何事，卻怎麼也想不起來；記憶中她還是站在那個巷子裡，忽然一個震耳的鈴聲敲得她頭暈目眩，站都站不穩，回過神以後就已經是這個趙家唯一的大小姐──趙蘊芝。

    床邊圍繞著許許多多的人，滿臉喜悅的樣子看著她，她實在不知道該做什麼樣的表情，一旁的大夫眉頭一擰說了句：「趙小姐？您還認得我嗎？」

    初盈努力將視線對焦在一個蓄鬍的老男人臉上，腦子忽地暈眩，好不容易緩過來又感覺一陣噁心，那不爽利的模樣看得趙家夫人一陣悲從中來。

    「我可憐的阿妹啊，怎麼醒來了還這副模樣，春財你倒是想想法子啊！」趙夫人難受得快說不出話，撫著自己的胸口幾乎昏厥，趙家老爺趙春財愛妻心切，連忙一把扶住自家夫人，眼中流露出疼惜。

    「夫人當心身體，孩子既然已經醒來就表示沒事了，我們還是靜觀其變吧。」

    「當心身體當心身體，你只會叫我當心身體，阿妹這樣我能好嗎？這就是你說的沒事！」趙夫人指著初盈滿臉憤怒，「你就難道沒猜出來，這肯定是因為那天，你胡亂答應了那個龍──」

    趙老爺擔心趙夫人說出什麼驚天地的話，趕忙插嘴道：「夫人，我那不是不得已嘛！」

    「你怎麼不得已？你滿船的貨捨不得賠了？」趙夫人瞪著大眼睛，手指著人不斷數落。

    從那日海上回來，他們已經吵了數次有餘，就是沒個結論，原本請道士是要解除那個該死的約，結果道士一來卻說趙蘊芝魂沒了，只能先招魂！

    現在好了，魂招回來了，一點從前的靈動勁也沒有，死氣沉沉的，哪裡還有她女兒的樣子。趙夫人實在快暈了，她感覺自己就還在那艘要死的船上，船前龍王的模樣也讓她覺得自己在作夢。

    那條比他們船還要大的龍王，到底是不是真的……

    想到這裡趙夫人淚如雨下。

    「不是這樣啊夫人，那日我們船上除了貨還有家奴，還有妳，還有我們阿妹，我……」

    趙夫人崩潰大喊：「然後你為了其他人就把我們阿妹賠進去！」

    「夫人，夠了！」眼看他家夫人又快要發作，趙春財大喝一聲，家主的氣勢鼓得足足的，整張臉都漲紅起來，像是要罵人。所有人看到這一幕都瞬間禁聲，連個小蟲子都不敢爬過去。

    「你兇我？你又兇我！趙春財，我要和離！帶著我的阿妹回娘家！」趙夫人說完甩袖子就要走，趙家主沒輒，重重的呼出一口濁氣，一跺腳，只能邊追邊哄了。

    初盈眼看著一齣鬧劇落幕，一旁的管家、乳母等人好似對這樣的場面見怪不怪。

    趙家夫妻二人恩愛是街坊出了名的，誰不知道當年因為趙夫人難產，差點死在房內，趙春財嚇一大跳，發誓從此再不讓趙夫人懷孩子。趙家人丁單薄，孤兒身，不需要傳宗接代，只想著未來讓女兒招贅，這樣就有後代。為了不生孩子，趙老爺什麼稀奇古怪的避孕手法都用上了，現在外面還有些奇怪形狀的豬腸內膜曝曬，是趙家老爺從西域淘回來的好貨，雖然最後都賣去青樓藝坊，但銷路是有的，而且挺足。

    這又不小心讓趙老闆賺了一筆，從此怎麼用都不用錢。

    大夫交代了一句要好好保重身體，接著就和乳母、大婢女春之一同步出屋外。

    初盈愣愣地看著，看了一眼一旁的夏之，夏之很快湊上前問道：「小姐，您還好嗎？有沒有哪裡不舒服？還是夏之給您倒杯水喝？」

    「不用了……我肚子……」初盈有些不好意思，話也不說完，但這樣的舉止、態度卻讓夏之嚇了一跳，她不動聲色的打量著，接著說道：「您餓了嗎？」

    初盈抬起白皙的小臉蛋，點點頭。

    那可愛的模樣幾乎讓夏之融化。

    從前小姐就是小魔王，家裡就沒一個地位比她高的，從小寵到大，僕人都可以是她的玩具，說話哪時候這麼小心翼翼？

    卻沒想到，小心翼翼的小姐模樣看著實在討喜啊。

    「沒問題，您躺好，廚娘天天就等著您醒來要給您備吃的呢，躺好哦。」夏之將初盈緩緩放回床上，棉被裹緊塞好，歡天喜地的走出屋子準備給她的親親小姐拿食物。

    如果小姐可以一直這樣就好了，家奴們都因為小姐的爆脾氣被趕得差不多；本來有春夏秋冬，還有立冬立春的，現在就只剩下春夏，秋冬等人早沒了。

    她本來也是即將要被趕走的下一個，小姐後來不曉得為何，總是嫌棄她這裡不好、那裡不好，搞得她每天都觀察小姐心情；好的時候她會靠近，不好的時候她自己也會乖乖閃邊，她可不能被辭……否則家裡的兩個弟弟和meimei、阿婆要怎麼活？

    乳母從外面回來，就看到夏之開心的模樣，很快就知道是為什麼，笑著搖搖頭，走進屋內就看到一臉茫然的趙蘊芝，渾身被裹得緊緊的，看著床帳頂棚發呆。

    「小姐。」乳母慈愛的坐在床邊，伸手輕輕撫摸初盈額頭，那溫暖的觸覺她好久沒體驗過了，暖得讓她舒服到閉上眼睛。「可好些了？」

    初盈沒有回答，她還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說話比較好，萬一弄不好，把道士叫回來改驅邪呢？不不不，還是不開口的好。

    本來是這樣想的，結果拗不過乳母越來越擔心的神色，她低下頭道：「我、我沒事，您別急。真的好些了，說話也沒問題……」

    乳母孫玥聽到他們家小姐軟萌的語氣就眼眶泛淚，都過了多久，她終於看見小姐睜開眼睛開口和她說話了。

    「那您方才為什麼不和乳母說話呀？」孫玥擺出難過的表情，那是她想逼趙蘊芝說話時都會特別裝出來的樣子。

    初盈緊皺著眉頭捏著自己的手，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孫玥的腦子不斷出現許多不好的想法。

    「小姐，您和乳母說，到底發生啥事？您為何不敢開口呢？」

    初盈沒有女主的記憶，目前看起來和乳母說話也沒有問題，但剛剛和夏之說話她明顯也覺得自己古怪。該說嗎？她根本不知道她是誰。

    初盈瞧著這人表情也不像作假，像是真的很擔心的樣子，輕咳幾聲以後道：「我、我不記得以前發生過的事情了……」

    孫玥愣了一下，難以置信的摀起嘴，差點就跌下床去。

    「妳說什麼？小姐妳、妳不記得什麼了？」

    「我不記得妳，不記得以前，也不記得……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這話倒是不假，從她是個遊魂開始，她就不知自己從何而來又要往哪去，只是飄盪在天地間，也沒有仇怨，於是就去到了無尾巷，在那裡認識牛嫂也認識了大牛哥、吳大娘。

    接著就是這裡了。

    夏之端著食物剛要走進來就聽到她們的對話，抬起的腳都忘記要放下，就這麼僵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