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盛嘉楠下了网约车后，几乎是一路小跑回的家。天确实阴了，刮起了带着水汽的秋日凉风。

    玄关的灯依旧是坏的，693还像昨天一样坐在黑暗中等她。

    盛嘉楠一边交代他“以后在家要开灯”，一边去看桌上的饭菜。

    做得都有模有样的，学习能力果然比人类高很多。

    机器人充电就行，不用吃饭，于是盛嘉楠吃饭时，693便一动不动地坐在旁边看。

    牛腩刚一入口，盛嘉楠就惊呆了。

    从小到大，她其实都没怎么吃过“家常菜”。小时候跟着爷爷奶奶，吃的都是面条稀饭，出来上学时吃的是食堂大锅菜，等工作了就更没有时间好好吃饭了，能及时吃上外卖就很不错了。

    牛腩软糯入味，带着些许奶香，土豆也绵绵糯糯的，口感刚好，每一块都裹满了酱汁。番茄炒蛋则汁水丰盈，酸酸甜甜，特别开胃。

    盛嘉楠带着惊喜问693：“这几个菜都做得挺好吃的，你是跟哪个美食主播学的？”

    693回答道：“388个土豆烧牛腩的视频里，牛腩平均炖煮时间是1.52个小时，所以我就炖了1.52个小时，同理可得，土豆平均炖煮时间是23.3分钟，生抽的平均使用量是16.8毫升，盐的使用量是……”

    盛嘉楠笑着点头：“好了行了，不用说了，我明白了，你这是绝对科学的平均主义做饭法。那你是怎么决定番茄炒蛋要不要放番茄酱的？”

    693答道：“1040个番茄炒蛋的视频里，只有125个是放了番茄酱的，所以我认为番茄酱不是必备的调料。”

    盛嘉楠点头夹了一筷子番茄，忽然又问：“你帮我搜索一下，近三年来的新车上市发布会上，出现频率最高的宣传语是什么？给我三个词就好。”

    693的双眼嗖嗖闪过几瞬光线，很快就给出了答案：“非凡，荣耀，超越。”

    盛嘉楠哈哈地笑出了声，“不错，果然是……毫无创意的装逼词汇大全。”

    693不解地看她一眼，接着眼底又闪烁两下。

    不知为什么，盛嘉楠脱口而出地问：“你是不是在搜索‘装逼’是什么意思？”

    693眨了下眼，像是在强行暂停搜索，“是，主人。”

    盛嘉楠第一次看他主动做“眨眼”这种人类的动作，不禁觉得好玩，又问：“你为什么眨眼？”

    693被她问住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

    盛嘉楠一边笑，一边拿起手机，从网盘里调出下午做的PPT，通过机器人的APP发给693说：“这是我正在做的PPT，给你一个小时时间，把它美化一下。”

    身为一个合格的老甲方人，盛嘉楠习惯了给供应商详尽地下brief，继续补充道：“这是我老板让我做的，准备跟老板的老板汇报工作用的，汇总了我们整个部门7个不同的品牌团队近期手上正在进行的新品发布线下活动，因为每个部分的内容是问不同团队收上来的，所以大家做的PPT风格都不太一样，信息的颗粒度也不同，你需要把几块内容的核心信息结构统一一下，然后可以上网搜索一些PPT设计教程，学着把这个PPT做得更好看一些。”

    为了避免693还要研究她的指令是什么意思，她没有使用太复杂的词汇。

    693回答了一句“是，主人”后，便坐在桌旁一动不动了。

    盛嘉楠一边吃饭，一边盯着他的眼睛看。

    他的眼睛像是一双微型的显示器窗口，她能隐约看见自己的PPT飞速在他眼中闪过，只是他的处理速度太快，她看到的，只有光线闪烁带来的残影。

    二十分钟后，盛嘉楠吃完了饭，自己把碗筷放进了洗碗机。

    而693已经把优化过后的PPT发还给了她。

    手机上看画面太小，盛嘉楠开了电脑。

    短短的二十分钟里，693不仅完全完全按照她的意图优化了PPT，还做了五个风格不同的版本出来。

    盛嘉楠倒抽一口冷气。

    这是什么打工人必备良器！

    她“嗷”地一声扑过去抱住693，激动道：“这笔钱花得太值了！”

    693当然不能理解这样强烈的情绪表达，只是愣愣地被她抱住，一动都不敢动。

    盛嘉楠捧住他脸，大力地亲了一口，教他道：“高兴，我现在这样就是高兴，非常高兴，超级高兴。”

    693仍旧木然地看着她。

    盛嘉楠伸手将他的嘴角往上推，自己也勾起了唇，“高兴的时候，是要笑的。”

    693被她手动推出一个皮笑rou不笑的表情。

    盛嘉楠自己笑得打跌，只觉得眼前呆呆的693分外可爱，起身拉着他走到沙发上，打开电视找了部电影，一边按播放键一边说：“来，今天教你一些人类的感情。”

    她放的是《诺丁山》。

    蜚声国际的女明星爱上了伦敦一个小书店的老板。

    当朱莉娅?罗伯茨忽然搂住休?格兰特的肩膀，凑上去吻他时，盛嘉楠按了暂停，问身边的693:“你知道亲吻是什么含义吗？”

    693的   眼中一片茫然——如果他知道什么叫茫然的话。

    盛嘉楠歪了歪头，双手搭上他的肩膀，认真道：“亲吻对于我们人类来说，是一种很亲密的行为，比如说你……”

    两人面对面坐着，她抬手点了点他的鼻尖，又点了点他的嘴唇：“……就只能跟我发生这种行为。”

    693的目光追着她的指尖，随即又看向她的眼睛。

    他盯着她看了很久，眼中闪闪烁烁，似乎一直在处理她方才那句话。

    因为并不是直接的指令，所以他很久后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明白过来后，他一寸一寸地凑近了，直到两人鼻尖相抵，他才试探着，极其小心地，学着屏幕上两个人的动作，用唇贴上她的唇。

    他的吻是生涩的，身体是僵硬的，双臂是紧紧贴在身侧不敢动弹的。

    但他的唇是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