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途

    1945年8月15日，霓虹国东京帝国大学的一间阶梯教室。

    “嘚嘚嘚——”粉笔摩擦黑板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在学生密集的阶梯教室里回响，但却又很快被淹没在了学生们的小声议论中。

    一名身材高大魁梧，面容俊朗坚毅，神情淡漠平静的西服男子，正在黑板上歪歪扭扭的写着几个日文大字——“大东亚共荣圈”！

    他似乎十分心不在焉，手里粉笔挥动的速度非常慢，字体歪歪扭扭令人作呕，而且嘴角也轻蔑的微微翘起。所幸学生们的注意力都不在他身上，而且他此时正面对黑板背对学生们，没人能看到他的表情。

    而就在他慢慢悠悠的板书之时，教室的角落里正有一名学生鬼鬼祟祟的将身子伏在桌面之下，手里拿着一个似乎是从黑市里淘过来的老旧收音机，在那里聚精会神的听着。

    他神情癫狂，面色红润，呼吸急促，胸口疯狂起伏！就像是从收音机里听到了邪灵的蛊惑，听到了恶魔的低语，听到了古老者的召唤！

    最终，他猛的站起身，一边神情狰狞双眼遍布血丝，一边喷着口水在本就不甚安静的教室里咆哮出声！

    “BugYellow（八嘎呀路）！！！天皇陛下败北了！！！天皇陛下决定投降了！！！不————！！！”

    歇斯底里的吼声瞬间惊动了整个阶梯教室的学生，学生们纷纷向他投来了或惊诧或怀疑的眼神！

    “马萨卡（不可能）！我们怎么可能输！我们明明是正义的！难道邻邦不知道‘大东亚共荣圈’的意义吗！愚蠢！！！”他的同桌义愤填膺的大声质疑，神情宛如信仰毁灭般彻底崩坏！

    他们两个人的激动情绪迅速感染了其他同学，让教室里的喧哗声再上一个台阶，无数狂热的天皇“粉丝”开始躁动！

    “玉碎！！！必须玉碎！！！美利坚给我们投放核弹，还持续轰炸东京！我们怎么能投降！让我们每个人都绑着炸药，游过太平洋，摧毁华盛顿！！！”

    “我们不可能输！你是在骗人！我的哥哥三个月前才加入神风敢死队！他很快就会赢得太平洋战争！！！”

    “就是！半年前天皇还告诉我们会赢的太平洋战争，让邪恶的美利坚臣服！让不听话的支那人接受天皇的恩赐！”

    群情激奋下，噪音充斥着整间教室，每个人都在肆意的宣泄情绪，没有人在意老师在做什么。

    而讲台上的老师似乎也无动于衷，他依旧在黑板前不紧不慢的书写文字，对教室里的动静充耳不闻。这令教室里仍旧保持冷静的一小部分同学十分迷茫，他们不明白老师为什么不管管这些同学，不明白这节课是否还要继续下去。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背对着他们的老师此时正如释重负的微笑着，那笑容就像是背着千斤背囊行走数百里的疲惫旅人，终于找到了一家可以歇脚的旅店。

    只是笑容又随即转为苦涩和无奈，就像是旅人找到旅店，却被旅店的老板驱逐，告诉他不能接待来历不明的客人一样。

    面带苦笑的老师，癫狂叫嚣的同学，和另外一小部分迷茫的人，形成了一幅荒诞的绘图。

    就在气氛愈发“热烈”之际，一名身穿水手服，面容冷艳的女同学突然起身冲上讲台。

    她柳叶般的颦眉深深皱紧，英气的凤眼用锐利而含雌威的眼神横扫整间教室的同学，皓白的贝齿狠咬着一抹丹红的朱唇，随即用纤纤如玉的葱白小手高举黑板擦，重重的拍在了讲台上！

    “嘭————”

    “安静！！！”

    她咬牙切齿的吼道！

    饱含雌威的厉声呵斥让阶梯教室里的喧嚣瞬间凝结，并被一瞬间摧毁殆尽！

    “副校长的课你们都敢这样？不要忘了是谁给你们争取的舒适环境！你们都是达官显贵的子女，消息应该都算灵通！”

    “东京的每一寸土地几乎都被燃烧弹焚毁过，是谁保护了学校免遭厄运！是谁让你们的父母安心住在家里！在平民饱受战争之苦的时候，你们却在忽略他们，渴望更大的战争，甚至现在还来恩人的课堂上闹事！”

    冷艳女子用葱白玉指指着在座的所有人，愤愤然的控诉着他们的行为。这令所有人都感到一瞬间的羞愧，但青春叛逆期的他们可不会允许自己后悔！

    “夜神月班长，你只是一个警视厅总监的女儿，男人说话女人能插嘴吗！而且我的父亲是陆军大臣，你也配指责我？”

    手拿收音机的同学并没有坐下，他举着收音机一边挥舞一边斥责着台上的冷艳班长夜神月。

    这番话一出口，教室里的女学生们纷纷皱眉并死死的盯着他，但没有女学生说话。

    “就是就是，而且川山迦老师也只是武藤家的赘婿而已，武藤志雄虽然是外交部长，也确实暗中谈拢了轰炸禁区协议，但这和川山迦老师有什么关系？一个靠女人吃软饭的乐色男人也配揽功？”

    他的同桌也开始附和，同桌一边小眼睛左右转溜，观察着川山迦老师和夜神月班长的反应，一边配合着自己的老大打着掩护。

    而其他父母身份不高的男同学也面露郁色，但却不敢吭声。

    夜神月听完后美眸泛起冰凉，那寒意四散的目光让讲台周围的人都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而就在她准备反驳的时候，一只大手覆上了她的瘦肩。

    她美眸轻颤，扭头只见俊朗的老师正按着她的肩膀，对她轻轻点头，并淡淡的说了句:“下去吧，辛苦你了。”

    “是...”夜神月听完沉了一口气，似乎心有不甘，又横眉望了那男同学一眼，这才踩着女式小皮鞋走下了讲台。

    而随着夜神月的离开，气氛开始缓和，只见川山迦老师一瘸一拐的转过身来到讲台，双手捧起上课用的文件资料整了整，用书和纸层叠而成的砖块重重的快速磕了几下讲台，宛如判官拍板。

    “既然大家都没心思上课了，那我宣布一件事，从今天开始学校将会停课三天，大家自由安排课余时间，但要注意安全，并在这三天里写一篇不少于两千字的论文，题目是‘战争的意义’。”

    川山迦用平淡中带着些许疲惫的声音说完，随即便准备离开教室，但突然被一道清澈柔婉的女声叫住。

    “老师？我可以回一趟老家吗？我想看看我的亲人，我想她...”

    川山迦扭头，只见一名坐在讲台附近的女学生正用渴求的目光仰视着自己，她同样穿着水手服，但不同于冷艳逼人的夜神月，她的气质十分温婉，容貌也是十足的柔媚。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叫山村贞子？

    “贞子同学，现在战争已经结束，东京不会再遭受轰炸，所以你们可以随意进出学校，正如我说的那样，课余时间大家自由安排！”

    川山迦大声回复道，说完便一瘸一拐的匆匆走出教室。

    此时的教学楼走廊早已是喧嚣一片，所有学生都叫嚣着，宣泄着自己内心的不满。只有川山迦如同被烈火包围，即将蒸发殆尽的水珠一样，一瘸一拐的穿行在人流中。

    他面色平静淡漠，没有理会身后教室里冲出来的狂热学生，没有管他们究竟是在讨论“天皇投降”还是“霓虹战败”，没有在意自己的学生是叫夜神月的女生或者...山村贞子...

    只有抱着教学资料的手在微微颤抖，只有瘸着的右腿在隐隐伤痛，只有剧烈的心跳在告诉他...

    他曾经是代号“胡蜂”的肖途，现在是化名“川山迦”的武藤赘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