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武皇第一女官 第9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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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没有脾气了。 于是温言安慰了卢夫人两句,就屏退下人,要单独跟王氏好好聊一聊。 他是个防患于未然的人,王氏这个性子,他早就有心跟她好生谈谈,只是一直没空。 现在正好是个契机,也是不得不聊了。 他的手指在桌下无意识叩了两下,开门见山道:“从今后,这东宫的一应库房、内务,太子妃就不必管了。” 王氏刚要张口,李治就抬手制止:“还好这次有乳母拦着,若是依着你的心思,只怕要把东宫全翻新一遍。会为我惹来麻烦。” 见王氏错愕不解,李治忽然有点羡慕:听闻王氏是家中独女,上头只有年纪相差挺多的一个兄长。从小,应该过得很随心所欲吧。 并非物质,而是那种心性上的随意,想做什么并不考虑更深层的后果,只需要想一想合不合书上的规矩与自己的喜好。 “我才做太子两月,就急着大改东宫——旁人会怎么看?父皇又会怎么看?” 王氏张了张口,有点艰难试探回答道:“嗯……圣人会觉得殿下太急躁了吗?” 李治摇头: “只怕不只如此。” 王氏就继续琢磨还会产生什么后果,李治已经往下说了——他不需要王氏琢磨明白,只需要她清楚一些红线,别去做某些事。 父皇交给他识人,择人,用人。 他自也有择人而用的标准。 王氏对他来说,像是一个处于重要位置上,却不太好用的官员。他没有时间手把手去把人教成自己所需的模样。 他只能给她画一个安全框,让她安静呆在里面。 只要别添麻烦,就是对他最大的助益。 严肃画过线,李治又放缓了些语气劝道:“你毕竟才入宫,也并不了解宫里的情形,还是将宫中一应细务都交给乳娘吧,她是母后在时亲自挑了替我管宫事的——太子王妃出身世家,必是懂得敬重婆母,顺从长辈的吩咐。” 王氏下意识点头:嗯,这个家中是教过她的! 见太子对她好声好气,王氏心里就不太委屈了。 而且她也想起,她母亲仿佛也是一直没能完全掌家的,哪怕祖母病着,母亲也要常去回禀家事,长辈的话大过天。 于是她点头接受了这个结果。 李治见她终于点头,就起身准备走,却又被王氏叫住,殷切道:“那,殿下,不管宫务,我也得管点别的吧?我是太子妃,总不能天天坐着,什么都不做啊。” 李治还真挺想她坐着不动的,但也知道不现实,想了想:“我听乳母说,太子妃记性甚佳,才入宫一月,就能把宫正司的各种戒律背的滚瓜烂熟了?” “我新入东宫,宫人的数目较之原来添了一倍有余。原来几个用熟了的管事人,都有些吃力,不如太子妃来管一管这东宫的宫人,不必他们为人多灵巧,只要都守着规矩别出错就行。” 李治如今用的,还都是从前做晋王时的旧人。 王氏闻言顿时高兴起来,把换陈设的事儿忘到了九霄云外,起身告退,还不忘说一句:“好,我原就觉得,殿下为人实在太宽柔了些,这宫里好些宫人都不怕殿下,经常偷懒耍滑,既然殿下许我管,那我就要给这东宫里立点规矩!” 李治见她立刻斗志昂扬地出去,心情颇为复杂:有点羡慕,有些无奈,有些怅然。 最后凝成一种清晰的孤单的认知:未来长路漫漫,必有波折,然而他的太子妃,并不是他的风雨同路人。 * 终于暂时把太子妃放到框里安置好,李治也很是松了一口气。 他这才有心情叫小山:“把今日要看的公文都搬来给我看吧。” 自从他入了东宫后,每日送到他这里的公文、礼单、名刺多了许多。 当然,不是什么公文都能到他跟前。投往东宫名刺,会有专门的书令帮着接收和分理,还有录事官一一记下来,以备后查。 比当时做晋王的时候严格许多。 只这一事,李治就觉得有种时时刻刻被人盯着的不适感——与朝臣的来往,都在人眼皮底下。 好在李治的社交关系简单,走的最近的重臣长孙无忌、李勣还都是皇帝钦点了要他多亲近的。 以后他也决定完全跟着父皇的步伐走。 小山拿过来两个大盒,里头分了七八格,都装着厚度颇丰的名刺、公文和信函。 李治:还没看就累了。 他深吸了口气,准备开始忙碌琐碎的一天。 李治一一看过去,很快发现了两封熟人的信函:一份来自崔朝,一份来自姜沃。 李治先看到的崔朝的,拆了一看就露出点笑容来:阿朝之前过来了一趟,说起要帮姜太史丞管宫外产业之事,现在送信来是已经办妥了。也好,到底是姜太史丞父母的遗业,都变卖了可惜,但若不变卖,将来被有人拿来做文章,也是一桩麻烦事,都交给阿朝就好了。 然后又看到了姜沃的信函。 没拆封前,李治原以为姜太史丞也是与他说这件事的。谁知拆开一看,里面说的居然是女医事:孙神医处,苦于没有一个颇通文字,又懂一点浅显医术的妇人,来传帮带新的女医。 姜太史丞想到了从前太子的乳母遂安夫人,就问起夫人是否愿意跟着孙神医学《妇人方》,遂安夫人已然同意,想请太子帮着与陛下说一声,允遂安夫人出宫。 完全出乎李治意料的一事,但却让他觉得是神来一笔! 他近来也为遂安夫人悬心来着。 李承乾去黔州,并不肯让乳娘遂安夫人同行——何苦来着,乳娘在宫里呆了大半辈子,不必再跟自己背井离乡去流放。 于是李承乾走的时候,把妻儿和乳母都一并拜托给幼弟了。 李治也没有辜负兄长的所托,早早向皇帝建言,给了太子嫡长子李象爵位。 父子俩商议了好几回,才定下来给一个国公,爵位不会太高引人非议,也不会低到让人轻视。 又有李治亲去与长嫂苏氏谈了片刻,得知嫂子很不愿再住在宫中这伤心地,更愿意在外头住,远离宫廷好好教养独子——毕竟在宫里,她身份太尴尬了,原本是国家未来的皇后,韦贵妃面前都只需要行个平礼,现在却与丈夫一同是庶人身份,实在想想就难受。 于是李治便代她奏明父皇。皇帝便赐下离皇城最近坊子里的一处大宅,令常国公母子居住。 然而遂安夫人却没能跟着苏氏走,继续照顾太子的独子—— 其实太子夫妻关系一直不太好。苏氏开解不了夫君,有了儿子后,索性就放弃了开解,甚至开始躲着李承乾,专心管儿子。 为了这事,之前遂安夫人与苏氏发生过不少意见冲突。如今苏氏搬走,又有自己的亲信,自己的乳娘,自然不肯劳动遂安夫人。 故而遂安夫人依旧留在宫中。 作为太子的乳母时,她是三品郡夫人,现在自是不能了。皇帝念旧情,还给她保留了个五品乡君。又想着她是长孙皇后当年给嫡长子选的乳母,皇帝便让她继续留在东宫,一起照应现在的太子李治。 宫中人人依旧以夫人呼之。但遂安夫人也是心气全无,待得尴尬,这回跟李治同来九成宫,是想着直接在九成宫东宫养老,不再回长安去了。 李治也无法开解。 今日见到这封信函,便觉姜太史丞这个提议,实在很妙! 于是他搁下其余的事,先让小山请遂安夫人过来。 * “殿下,我是很情愿的。” 姜沃试着找到遂安夫人,说出这件事时,她立刻就答应了。 那一刻,遂安夫人想起的,是长孙皇后。 皇后娘娘生了七个孩子,她走的时候才三十六岁啊。 作为皇后身边人,皇后孩子越多,自然是与皇帝越伉俪情深,她们是高兴的。 但每一次,尤其是后来几回皇后有喜讯的时候,遂安夫人心里又何尝没有一点害怕和担忧。 她既然是乳母进宫,自是生过孩子的。也只有真的生过孩子的妇人,才了解一次长达一年的产育(从怀有身孕到出月子)会对女人的身体造成什么样的改变。 当然,这世上有人身体好,怀孕生产一回,似乎没有什么影响,用外头的村话说,女人白天还能下地,晚上就把孩子生了,仿佛一点儿事没有。 但,这是七次啊。 偏生,那些妇人隐疾怎么好对人说去,更别提让人看。皇后有时候扶着腰对她说:“喝药喝的我舌头都是苦的了。偏生我一说不舒坦,陛下便一回回催尚药局,尚药局又一遍遍改方子,越改越苦。” 遂安夫人记得,那时候还是太子的承乾也着急,后来皇后病重,甚至还提出过要释放死刑犯为母后祈福的事儿,被皇后止住了,只道生死有命,何必扰乱国法。 明明身边人都是关心急切的,却没有什么好法子,甚至,好多时候他们并不知道,皇后真正的不舒服是什么。 那是只有妇人间才能心领神会的一些难处。 这些事儿,遂安夫人当然不可能跟眼前的太子李治说透,她只是垂泪道:“想想文德皇后从前那些年的不舒服,我就极愿意去孙神医处学《妇人方》的。” “又听姜太史丞说,这回新修的《妇人方》,除了脉象和药方,还有些不少平日里的保养按摩药浴之法,若真如此,那真是造福于人的好事。” “那些年?”李治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 长孙皇后病入膏肓时,李治已经八九岁了,自然是记得的。 但再往前几年的记忆就模糊了。他只是记得母后没有卧床不起的那些年,每日都要忙于宫务以及照料他们这些孩子。 每回见了他们,脸上都是温柔笑意,总是耐心地回答他们围着她提出的一个又一个问题。 可如今听遂安夫人提起,不只是那一两年,母亲先前亦有多年痼疾不适,只觉得无尽伤感。 原来在这之前的许多年,母后就已经在忍耐痛苦了吗? 李治忍住泪意:“好,我去向父皇说此事。” 遂安夫人伸手,轻轻的在李治的手背拍了两下,是不太恭敬但很亲近的动作——这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呀。 “太子殿下,东宫难坐啊,你……要好好听圣人的话。” * 从九成宫离开前,遂安夫人特意又到了一趟宫正司。 上次她只顾着答应此事,这回过来,一则跟陶枳道别,二则想跟姜沃细细问些孙神医的脾性,以及有无忌讳。陶枳看出来她这是格外上心,要出去跟着孙神医学着带女医了。 “正好,今日她休沐呢,这孩子休沐也不闲着,我看她叫人帮着搬了好多竹子去屋里,也不知又再捣鼓什么。”陶枳边说,边叫了个小宫女,让姜沃过来。 姜沃将孙神医的性情一一说与遂安夫人后,就离开陶枳处,将空间留给两人告别。 自从太子出事,陶枳每次见了遂安夫人就心酸:她才四十来岁,鬓边却是白发丛生,乍看如老妪。不过此时她神色间,总算没有了太子被废后那种死寂熬日子的漠然,而是燃起了许多生机。 陶枳简直阿弥陀佛:遂安夫人的大半个人已经随着太子流放碎掉了,剩下的半个她,总算找到了寄托。 * 姜沃今日确实在摆弄竹子。 昨夜她跟着李淳风观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