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258

    1

    一架小型任务飞舰，悄无声息地降落在B258星时，这里刚刚下了一场雪。

    随着升降梯放下，一帮朝气蓬勃的年轻人纷纷走了下来，停放飞船的驿站慢慢热闹起来。

    不远处，初雪笼罩的森林，跑出了一个小身影，她喘着粗气，左右巡看了了一番，走向人群中深绿制服的军官。

    那军官身材壮实，看着并不好惹。

    小身影犹豫着越走越慢。

    “你是B258星第二补给站的负责人？”军官声音洪亮，并不等待对方的回答，又大声说“我三个小时前，已经通知你们了！你看看你！不成样子！”

    小身影彻底停下脚步，自己驻守的补给站四年也没有人路过，谁能想到今天会突然需要她守在这里？

    “你不服气？”看她低着头，手插着兜的样子，军官并不满意，“手拿出来，身子站直！给我回话！”

    “是。”她站直了，手拿出来，天气好冷啊，手冰冰的。

    周围的士兵们同情地看着她，更让她想快一点结束这里的一切。

    “这里就你……”军官突然想到什么，“第一补给站能用吗？”

    “可以，长官。”她的声音里，似乎带了一点愉悦，“我可以通知他们。”

    “让他们来，”军官立刻同意了，“好了，滚吧。”

    小身影立刻向森林跑去，似乎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她不住这里吗？军官心想，“算了，让会说话的来吧。边境的小补给站这么差劲。”

    2

    山顶的小屋钻进去一个年轻女孩，她心情并不好。

    小时候，第一场雪总是来得悄无声息，mama一说：下雪了，她都会蹭地一下，从被子里钻出来，穿好衣服，去看雪，心中像吃了糖一样兴奋与开心。

    今天的第一场雪，原本她也是开心的跑去森林里，可现在开心到冒泡的心情不翼而飞。

    开心点，那个讨厌的军官已经在身后了，有什么不能开心的呢？女孩努力让自己开心一些。

    这似乎并不管用。

    她又无奈的想：凭什么要努力开心，不开心就不开心吧。

    就是有点可惜这场雪，天上的mama也许想让我开心的呢。女孩趴在窗户前漫无边际的想。

    咚咚咚，思绪被来访者打断。

    “老师，”其中一个半大男孩，看起来十三四岁的样子，很有礼貌。

    女孩摆摆手，我不是老师，“小皮，今天有帝都的人来，你可以申请和他们一起走，回去就能去哨兵学校了。”

    “我必须去吗？”小皮听到突如其来的消息，有些茫然。

    “如果你要成为最优秀的哨兵。”女孩说，“毕竟我是向导，不能教给你更多了。”

    “我不想去……”另一个年纪稍大的独眼孩子说。

    “小迪是向导，其实也可以不去，”女孩摸摸他的头发，“如果能够学会简单的建立屏障方法，生活在帝都之外也可以。很多优秀的人，就是没有进入哨兵或者向导学院的哨兵与向导。”

    “他们可以是赫赫有名的大商人，也可以是闻名遐迩的学者，”女孩顿了顿，“但是要是精神力很强的话，还是去学院比较好，对于大多数哨兵仅仅靠市场上流通的昂贵向导素，远远不够，容易陷入混乱。”

    我想成为最优秀的哨兵，小皮心想。

    这样不加掩饰的想法很容易被近在咫尺的向导女孩捕捉到，她笑了：小孩子总是心怀热血，想成为最好。

    小皮又有一点犹豫：“您会和我们一起去吗？”

    毕竟分化以来，老师时常给自己进行精神梳理，很舒服，很舒服。

    “我已经从那里毕业很多年了。”女孩年纪很轻，但语气中蕴含着怀念，“不用担心，那里会有很多更优秀的向导。”

    第三个，是一个年轻的男人，他比房屋里的其他人都高出不少。

    “我不想成为最优秀的哨兵，”他认真的对女孩说，还有半句没说出口，我想成为你的哨兵。

    “你，必须去，”女孩侧头对他说，斩钉截铁，“必须去。”

    这个漂亮的男人是她捡来的，当时已经陷入半狂化。

    身为向导学院的正经毕业生，她当然不会见死不救，于是捡回来进行了很多次精神梳理。

    他似乎封闭了之前的记忆，不记得过去。

    那就给自己做苦力吧。

    慢慢地，她发现这个人明显是个优秀的哨兵。

    她教给两个刚刚分化的孩子一定哨兵与向导的常识，而旁听的他明显早已习得，下意识就能很好的设立屏障。

    这样的人，注定要回帝星的。

    但为什么似乎她说完他一定得走，他仿佛一下子耳朵都耷拉下来了。

    像小孩子一样，喂，个子这么高，你已经是大人了。

    女孩对这三个短暂的“学生”一点点说起去帝星的好处，没错，就是说个那个高个子听的。

    “优秀的哨兵，会遇见优秀的向导，然后他们的能力会一加一大于二，更加优秀。”

    小皮满眼向往，“那老师的哨兵呢？”

    “咳咳，”女孩小声清清嗓子，“我不是优秀的向导啊。”

    小皮对未来更加心怀憧憬，老师已经是他能想到最优秀的向导了。

    别这样说，高个子却有点难过，不是最优秀也没有关系。

    “而且帝星很漂亮，夜晚城市的灯光像满天星星一样。”她又从另一个角度入手。

    “还有很多眼花缭乱的科技。”

    这下，独眼男孩也动心了，他想拥有更多、站得更高，而不是总是被孩子们嘲笑的弱者。

    高个子心里却不屑一顾，不，那些都不如你美。他的想法显然并不会被女孩捕捉。通常，女孩并不会主动探看他们的想法。

    “总之，”女孩一番推荐之后，“如果你们去的话，尽快找那补给站的飞舰的长官。”

    “而你，必须去，”女孩用手轻轻搭在高个子的肘，看着他，用了一点点心理暗示。

    我不想去，高个子抗拒。

    “我会去哨兵学习看你们的。”女孩带着高兴的语气说。

    高个子对她并不设防，这样的暗示是直达心底的。不知为何他点点头，也觉得高兴了起来。

    女孩收回手，心里暗暗有点愧疚，虽然按照规定，所有向导和哨兵是需要去学院学习的，但是她一直觉得不应该这样通过暗示来影响别人的自有决断。

    不过，这是特殊嘛，等你回到帝星，肯定生活会慢慢回到正轨。

    不可能一直滞留在我这里。

    有点舍不得你，这里又要就我一个人了。

    3

    第二天，女孩又被戴在手腕的通讯器叫过去。

    又是急匆匆跑过去。

    还是那个军官，“你是B258星的常驻向导。”

    看来他已经和第一补给站的人取得联系了。女孩心想。

    “来做一下精神梳理。”军官命令。

    女孩点头。看军官目光往这边一扫，她把手从兜里伸出来，站得笔直。

    “没规矩！”军官又在腹诽向导的散漫了，相对于自己手下的兵，她简直是太没规矩了。

    女孩也不服气：我不是军人，我也不是你手下的兵。

    军官招呼来他的士兵们，高个子和两个男孩也跟着列队跑来。

    “你这补给站根本就是浪费帝国的钱！”军官还在说她。

    出发前还能见到女孩的喜悦，一下子被冲淡。

    高个子想站出来，却能感受到女孩传递给自己的感受，不要站出来，让他快点说完话吧。

    好尴尬呐。

    严厉的军官，看不上这些帝国的娇花，但本着对士兵的负责，在出发之前能够让大家的精神得到梳理当然不会错过。

    女孩叹了口气，心里沉甸甸的，总是在这群士兵面前被训。

    好了，快点结束这一切吧，她走向队伍，让大家都放松。

    士兵们对她很好奇，通常补给站可以补给向导素，很少有真的向导在。

    哪怕在帝都，让向导梳理也是昂贵的，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负担得起日常精神梳理。

    “好了，蹲下或坐下，闭上眼睛”。女孩感觉他们很难放松，于是让换一个更容易方式的姿势。

    她一点点释放出自己的精神图景，士兵们不知不觉，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森林，他们似乎又并不感到惊讶，心中只有平静。

    “清风来，”女孩说着抬起手，一股清风吹过来，很柔和，它拂过树上最新最嫩的叶，带着春的气息，吹进了士兵们的精神图景，悬崖边的小屋一下子干净了，江边玩耍的游客看到江水清澈了，篝火边跳舞的人看到本来要熄灭的火被吹旺了，火焰好像在舞蹈。

    尘土与污垢慢慢的剥离，被吹进了清风来时的森林，深深地埋藏，又化作泥土与养分。

    “好了，”女孩收回了手，时间似乎过了很多，又仿佛仅仅是一瞬，士兵们好像脱去了一层厚厚的外衣，每一个都轻松了不少。

    这就是向导的力量吗？听说强大的向导可以给很多人同时梳理。

    女孩无意中捕捉到了这样的想法，她叹气：并不是，这仅仅是群体性的表层梳理，而且今天她还是不高兴，清风总是有一丝凛冽。

    终于可以离开了，女孩思念自己的小屋了。

    她临走的时候，对三个将要离别的朋友，远远的招了招手。

    可惜小屋里再没有人来敲门了。

    幸好高个子已经把冬天要用的柴火帮我劈好了。

    高个子在这群哨兵里就不是高个子了，士兵们都很高，果然那里才是他该去的地方。

    但是还是一眼就能看到他，他像雪松一样好闻，眼睛很亮很清。

    哎，真有一点点舍不得。

    高个子此时此刻在想什么呢？如果女孩好奇的话，她大概会发现高个子的思绪很乱：不高兴，这么多哨兵看她；今天她的风有点凉，她不高兴吧，那我也不高兴；她平时走路，像小鹿一样轻快，今天总是沉沉的，怎么能让她高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