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还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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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灿烂,正当炎时。 田间的泥巴道旁边是几棵矮树,何愿坐在矮树的阴影下躲得方寸阴凉。 宽松的短袖袖沿破着一圈洞眼,洗得褪色的英文字母胡乱的拼成了一行花纹。她的腿上倒扣着一个簸篮。 她把簸篮底当作了桌面,专心致志的伏着身在上面抄书。 每当听见远处传来何奶拖着鞋跟的脚步声,何愿便立即将本子和笔藏到树根下起身干活。要是起的慢了被何奶瞅见,何奶就会以为她懒骨头偷闲,叫骂着走过来朝她腿上踹过几脚。 到了晚上回屋睡觉。 何愿悄身将灶屋的木门落下栓,转身就跪在床边抄书。 不敢开灯惹来家里人的注意,只能挪着本子追寻着窗口投进来的薄薄月光。一笔一画仔细而认真,用眼吃力时她不禁揉搓着眼睛。静默的窄小空间里,久久回荡着她悄声念着的笔下每一个字的读音。 课堂上。 莫许给何愿结算了第一笔工资。 何愿抽出的闲暇在一个星期里总共抄写了三页纸,字体紧凑的间隔过于诚实,密密麻麻满满当当。 莫许教着何愿书写适当的松弛感,并鼓励她加大字与字之间的距离。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多写几页。 当莫许交予何愿三张对迭的二十元钱时,何愿万分珍重的将钱捧在手里。 被迭得过分整齐的钱币崭新又平展,就如将它递予的那个干净男人一般一丝不苟。 她一声声道谢真挚而由心,仿佛那纯澈的笑容能渗入每一隙光所不及的阴影,烘热,照亮。 晚十点零八分。 校门口的白炽灯频频闪烁,门卫大爷举着扫帚头,一下一下的熟练敲击着灯泡连接处。 滋滋的电流声绽了出来,几番敲打后,还真就解决了这接触不良的老毛病。 何愿背着斜挎布袋从远处的黑夜中跑来,她停在光域中平歇着喘息,在与门卫大爷道别后满面喜悦的来到了肖纵面前。 肖纵本想跨身上车,却被何愿拽了拽衣角阻止了动作。 何愿抬手指向远处,肖纵顺着何愿指向的方向投去了视线。 那是路边的宵夜摊。 三轮车上搭着口斑驳的铁锅子,一排佐料套着塑料袋装在纸盒子里。车旁简易的搭着一处遮挡,绕着电线的灯泡随意的挂在架子上。 好不容易赚了钱,何愿决定请肖纵吃宵夜。 何愿叫了两碗米粉,二人面对面坐了下来。 轻薄的塑料板凳随着压力咔咔作响,何愿抱着布袋从里面掏出了两张二十元钱。她将钱放在了因油层而反着光的折迭桌上,推到了肖纵身前。 还未等何愿出言,老板端着两碗热腾腾的米粉落在了桌前。 升腾的汽雾像给二人之间隔上了白纱,朦朦胧胧的看不清彼此的脸。 何愿只好挪着板凳凑到了肖纵身边。 她靠近他,身体抵着他坚实粗壮的手臂,在他耳畔大声而慢速的说道: “这是我欠你的路费,谢谢你帮我。” 肖纵看着桌上的钱愣了一会儿,他转首望向何愿,神情些许不解。 他摊着手比划着,似是在问何愿这钱的来处。 “莫老师让我帮他做了些工作,抄一页书能赚二十块,我现在可以赚钱了!” 何愿笑盈盈的望着肖纵,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灯泡的反光点缀在她的瞳孔中央,像落入深海的星星。 眼前,与她对视的男人似乎与以往有所不同。 那层生人勿近的拒之千里不知是何时消融,连他自己都不可控的沁出了与寻常不同的温度。 何愿被那抹温度烘得发热,她失措的撇过脸,从筷筒中抽出木筷,最先将一双筷子架在肖纵的碗上。 “八万,等我赚够了八万就自由了。到时候我一定要离开这里。” 这话并不为说给肖纵听,不过是自言自语的碎念。何愿搓了搓手上的筷子,将淋着油辣椒的米粉搅拌均匀,埋头吃了起来。 然而身旁的男人目视着她的唇,早已知解了她的祈愿。 肖纵斜着身从裤子口袋里掏着什么。 只见他掏出一沓蜷折起来的零零散散的钞票,并把那两张二十块添了进去,一同推到了何愿手边。 随即端起碗大口嗦起了米粉。 何愿停住了快,愣愣的望着手边的那一沓钱。 陈旧的钱币不知经了多少遍手,满是污渍遍布折痕软软塌塌。有的还因断裂而粘着透明胶带。与那两张崭新艳丽的平展钱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何愿学着肖纵的动作,又将钱推了回去。 她靠近他。 “我不想欠你什么。毕竟……” 她犹豫了片刻,接着道: “毕竟我们也不熟,钱你收下吧。” 肖纵赚钱不容易。 她比谁都清楚。 她已经占了他不少好处,她怎好意思再领下他这番好意? 执着筷子的那只粗糙大手顿了顿,指尖微微一颤。 本盈着柔软的眼眸倏然变得黯淡无光。 他端起碗三下五除二的将米粉扒到了嘴里。 碗空。 从纸筒里扯断了一截布满了杂质的灰黄色纸巾,攥在手里随意的搓了把嘴巴。紧接着,他将桌上的钱抓握在手收进了口袋,起身走向了停靠路边的摩托车。 看着跨身坐在车上等待着她的男人,何愿抓紧动作吸溜了几口。直至碗中空无一物,她才赶忙站起来小跑了过去。 何愿爬上了摩托车后座。 小心翼翼的攥着肖纵腰侧的衣服。 轰鸣响起,摩托车没入夜色驰向远方。 今夜的气压比平日的要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