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账(一)

    第二天,江纨的部队再次开拔。

    这里虽然是未被收付的时间乱流,但四季尚且有序,深秋的天气不会太冷,也不至于让戴着斗笠、用黑色斗篷隔绝的阳光的暗堕付丧神们太热。

    “主人又在偷偷看我了!”

    五虎退那张过于秀美的小脸凑到审神者面前,江纨被吓了一跳,尚未来得及反应,就闻到了短刀身上带着、属于兽类的气息,被兽类侵犯的噩梦回忆。

    明明以前是很喜欢的,阿花身上暖洋洋的气息,闻到的时候就会想起大猫厚实、毛茸茸的手感,会忍不住偷偷揩油。

    现在闻到,即使能为了不让五虎退伤心而克制住躲开的动作,冷意和战栗还是从脊椎蹿上后颈,让他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太近了,五虎退能够清楚地看到他的主人后颈蹿起的一片鸡皮疙瘩。

    男孩儿金色的眸子明显地暗了一下。

    “没,我在想你这样光着小腿会不会冷。”江纨摇了摇头,找回了自己的意识。

    “嗯?完全不会哦,毕竟好歹也是付丧神嘛,衣服只是形象的具现。”

    五虎退眨了眨眼,努力让自己动作自然地去拉审神者的手:“主人摸摸看啊,一点也不冷哦!”

    他的手拉空了。审神者不着痕迹地躲开了他的手。

    =

    五虎退回到江纨背后的位置,偷偷看着他的背影,金瞳里的光芒也暗淡了一些。

    还是不行。

    一直是这样,他取回意识开始就意识到了,主人在排斥和他的肢体接触。

    除了上药之类的必要接触,碰到就会立刻像被烫到一样躲开。不论多么温柔地、渴望着的触摸,得到的都只有拒绝。

    但是明明和有些同伴就可以,同田贯正国、陆奥守吉行、蜻蛉切他们,和主人经常会勾肩搭背的。

    他还是不能被原谅么……也是,他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被讨厌也是没办法的吧,主人能现在这样温柔地对待自己已经是……

    不能这么想……五虎退,你会再……不能再给他添麻烦了。

    男孩在心里对自己说。

    =

    江纨在营地里见到了久违的狐之助。

    这个可怜的小家伙被神隐阻断了契约,在本丸的墙角像团破布一样苟着休眠了大半年,一早就被曼苏尔带回去休养,此时看到一众暗堕的大魔王们依旧心有余悸,毛炸得像个刺猬。

    小家伙瑟瑟发抖的样子着实有些可怜又好笑,连江纨的嘴角都不自觉地有了弧度,他走过去拎着狐之助的后颈把它放到个石头上,让它不至于在他脚下蹦跶得很费劲的样子。

    “哦呀,谢谢您……我这次来是传达曼苏尔大人的信息。”狐之助清了清嗓子,“您的突出战绩已经在管理局内部被多次嘉奖……曼苏尔大人问您是否想专门执行夜间任务?对您部队的‘特殊情况’来说,也能避免更多的不便。”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提议,夜间任务可以避开日光对暗堕付丧神们的伤害,也能让他们更好地发挥力量,但江纨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没有必要换,从各种意义上讲都是如此。黑夜虽然会让暗堕刀不被阳光伤害,但对于大体型的刀种的削弱也同样严重。更何况,黑夜里的敌短刀的威胁大到让江纨也会避其锋芒。

    这次出征,不仅是权宜之计,只有让管理局彻底认可暗堕刀剑的价值、让每一振刀的强大战力都被认可,才能长久地保证所有人的安全。

    他没有和狐之助解释这些,只是拜托他回去谢过曼苏尔的好意;临走前,他揉了揉狐之助的脑袋。

    毛茸茸的,真好。

    =

    狐之助的来访并不隐蔽,大部分付丧神都听到、或者听说了他带来的消息,以及审神者的回答。

    出乎意料的回答,但是又很像他的风格。

    ——明明是符合他们利益的,却让人很难赞同;也因为这样,甚至没有立场去问审神者为什么要这么做。

    即使心中隐隐地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他们之间扔像是有了某种长期的默契,不问就不会打破现状,一切就不会改变。

    =

    “……这样也能睡着啊。”

    宗三左文字有些哭笑不得。

    rouxue里还含着他刚刚软下来的性器,唇边也挂着白浊的痕迹,人类青年的头靠在他兄长苍白的大腿内侧,竟然睡着了。

    在打刀伸出手之前,另一只纤长苍白的手指已经先他一步撩开审神者额前的碎发,探了探他的呼吸。

    均匀、绵长的呼吸,竟然还睡得不错。

    宗三抬起头看过去,他的兄长此时正专注地看着审神者疲惫的面容,撩开审神者头发的动作轻柔地像是在抚摸小夜,那双冰蓝的眼睛里有着比平日里更多的悲伤和迷茫。

    他有一瞬间的愣怔,意外,但是又很开心——兄长的眼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看不到仇恨了。

    宗三放下心来,慢慢地从审神者的身体里撤出来,低头打量着审神者。他的面容上写满了疲惫,即使在帐篷昏黄的应急灯的灯光下,仍旧能看到眼底浓重的青黑。身上有几道战场上留下的刀伤,但远没有浑身密密麻麻的暧昧痕迹来的触目惊醒。

    他大概是太累了,才这样都能立刻睡过去。

    出征以来几乎没有好好休息过吧,白天的战斗强度高得吓人,回来又都要折腾到下半夜;即使是在帐篷外面听着,也知道经常是些很辛苦的性事,被暗堕扭曲了性格的同伴们着实是恶劣,这家伙的性格又格外不讨巧,让人很想欺负,所以经常会被折腾到求饶。

    黑眼圈越来越重,没有敌人的时候会不自觉地靠在马上,甚至几次差点从马上摔下来,闹得他们不敢让他自己骑马,找人和他同骑;结果遇到性格恶劣的,又会在同骑的时候折腾他,因为被其他人看着,在光天化日之下,这家伙的反应就格外有趣,让人食髓知味地欺负上瘾。

    恶性循环。

    今天宗三和江雪被小夜拉着进来的时候,应该已经有人来过了,审神者被用了药,浑身都泛着情欲的粉色、一直也发泄不出来,身上一片狼藉,自己在角落里宁肯忍着,不愿意出声或者自己动手解决;看见他们进来,又立刻主动地打开身体。

    人要有多笨,才能连保护自己的本能都不会?

    更何况,累成这个样子,到底是怎么想的才会拒绝今天狐之助的建议,答应时政去做专门的夜间部队,负担会轻很多吧。

    布料摩擦的声音在安静的帐篷里格外清晰。

    是小夜,他推开帐门,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看见房间里的样子,他抿了下唇。

    宗三知道,这是他的弟弟表现惊讶的方式。

    小夜把那盆水放在旁边,也走到近前,在审神者身前跪坐下来,安静地注视着审神者的睡颜,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他的手伸进前襟,抓住了里面的某个东西。

    最近,他总是做这样的动作,抓着那个东西出神。江雪和宗三没有问过他那是什么,但都知道那应该是和审神者有关的什么东西。

    审神者不知道梦见了什么,慢慢地蜷缩起身体,抓紧了手边的布料,眉头紧紧地皱起来。

    大家都说他们左文字家的刀难懂,宗三不以为然,但也乐得清闲;但要让他说,他眼前的这个人类才是一等一的难懂。

    在审神者的心里,他们到底是什么呢?

    弃之如敝履、随意得了信任又随手丢掉、交给那个恶魔糟蹋。

    看得比自己都重,为了他们的安全什么都愿意做。

    他们能信哪一个?他们还能再信一次么?

    =

    久违的冗长的睡眠。

    审神者醒来的时候、天色大概已经很亮了,帐篷布完全挡不住阳光。他的身边有其他人,是和人类一样的体温,让他有点感觉到陌生。

    还在梦里么?他又闭上眼。做到累急了睡过去,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还有暗堕刀在身边的情况很少,但偶尔也有。只是暗堕刀的体温很低,他噩梦缠身更睡不安稳,经常会半夜冻醒。

    但是不是梦。

    他睁开眼,楞在了原地。

    地上,冰蓝色的、粉色的、藏蓝的三色长发混杂纠缠着,他睡在江雪腿上,宗三秀美的容颜靠在他怀里,他的眼前是被江雪抱在怀里、小夜恬静的睡颜。

    =

    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江纨茫然地看着小夜醒来,凶巴巴的三白眼带着惺忪的睡意眨了眨,和他对上眼神以后茫然了一会儿,然后看看自己干干净净的小手,又看了看自己的兄长,淡定地和他说了一声“早”。

    江雪和宗三的反应如出一辙。

    一家三口全是的美人的刀剑们没有给他任何关于“为什么一夜之间暗堕突然褪去了9成”的解释,个个淡定得好像他们一直如此一样。

    靠谱的成年男性看着小夜恢复孩童模样的、小小的、稚嫩的包子脸,手忙脚乱地去找了衣服套上,不想让自己肮脏的身体污染到小朋友的眼睛。

    小夜的表情看不出变化,但他的兄长能读懂他细微的情绪,知道弟弟正疑惑于审神者的动作。

    坚持把几百岁的短刀当孩子看,哪怕为此会多吃许多苦头,也要这种没道理的地方格外地固执,就是这种地方才让人拿着家伙没办法啊……

    宗三想着,浑然不在意指尖最后的那点骨甲消融带来的刺痛,和江雪一人一只手、拉着小夜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