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鸦诡成群

    “禁区内竟有能推迟诡变的秘法？！”

    陆康安跟宋茂两人对视一眼，都可见对方神情中的惊喜和激动。

    如果真如苏禾所说，那么调查局里的诡师们就能多一些活下去的时间，不用被体内的诡异紧迫追赶，在无奈又释然的决绝中死去。

    “当然，我跟你们说这些是有条件的。”

    苏禾起身向前走了几步，背对着他们望向了病院外鸟儿sao动的林间，眸中掠过一丝的暗芒，随之她转过身来粲然一笑，轻柔的细语中透出一抹坚决“我要进禁区。”

    宋茂微怔，话语变得迟疑起来“苏小姐，这个恐怕不是我们.......”

    禁区中的世界光怪陆离，危险重重，其中的诡异更是神秘诡测，别说是普通人，就算他们调查局的诡师进入，那都是事事小心慎重，否则一个不注意就已经没了性命。

    苏禾看出了宋茂心中的顾虑，但她也没过多解释，只是轻声说道“这件事等你明天再回复我也不迟。毕竟能对同类诡异产生兴趣的诡并不多见，你们如果还想再进一步探查华南禁区里的情况，那么.......你们会需要我的。”

    苏禾将纸蜻蜓小心的放入病服的口袋里，她抬眼看向在旁边等待的江应淮，表达了要结束谈话回去的意愿。

    江应淮微微一笑，瞬间了然苏禾此时的想法，他走过来将手轻搭在苏禾的肩头，带着她走向了病院内，同时对宋茂两人歉意地笑道“抱歉宋先生，我们要回病房了，今天的谈话就先到此结束吧！”

    “好的，那我们也........”宋茂也看出了苏禾脸上的疲倦，理解的点点头，就在他要带着陆康安跟他们告辞离开的时候，却传来了苏禾似有深意的悠然笑声。

    “病院里还有几张空床，愿意的话你们可以暂住一晚，因为今晚会很热闹。”

    苏禾和江应淮两人渐渐消失在病院走廊的尽头，但她古怪的话语却仍萦绕在宋茂两人的心头，不禁另他们没来由的心底生寒。

    此时天色已经渐红，这所建于山林间的精神病院被红霞染上了斑驳、猩红的血色。

    .......

    夜色昏沉，天边乌黑的流云遮蔽了半边清冷的月色，山林中寂静的不见一声虫鸣鸟啼，只有微凉的夜风吹过树梢，被迫摇曳的树影透进玻璃窗，在病房的墙面、地上及病床间留下如鬼魅般的绰绰光影。

    江应淮推门走进，隐藏在黑暗中的病房空旷而寂冷，只有窗外洒进的少许月光携带着憧憧树影落在地面，也落在苏禾的身前。

    此时的她撑着白色的雨伞蹲在窗下，整个人似蜷缩起来一般，注视着地面一动不动。

    江应淮见状无声的笑了笑，走近前将带来的开水和药片放在床边的置物柜上，随口问道“在干什么？”

    苏禾盯着地面的眼珠动了动，带上了丝狡黠，悄声回道“嘘——我是一株蘑菇，要是被乌鸦发现，我就要被吃掉了。”

    “乌鸦是不吃蘑菇的，它们更爱吃腐rou。”

    江应淮笑吟吟地来到苏禾的面前，温柔又些许无奈地询问道“你这些又是从哪学来的？”

    苏禾将视线从眼前晃动的医生白服上挪开，头顶的白伞微微向后倾斜，她抬起头仰望站着的江应淮，浅浅地笑道“刚才吃饭回来时遇到了蘑菇叔，我说我的菌盖被乌鸦吃了，蘑菇叔就可怜我，好心的把他的白菌盖给了我。所以我现在是一株白蘑菇。”

    苏禾话中的蘑菇叔是住在隔壁病房的一位臆想症患者，认为自己是生长在树林中的一株蘑菇，因此总是蹲在某个地方一动不动，比起其他的精神患者要省心很多。

    对此，江应淮忍俊不禁地笑问“冯叔把菌盖给了你，那他自己怎么办？”

    冯叔是离不了‘菌盖’的，但这期间他并没有收到有患者情绪不稳定的情况。

    “这之后蘑菇叔就成金针菇了。”苏禾站起身，说话间指了指头发，半隐在伞影里的脸上满是明朗的笑意。

    “看来冯叔对你挺好的。”江应淮不禁打趣她，上前接过了苏禾手中的伞柄，无奈的收起白伞放到一边后，走近病床弯身整理起凌乱的被子。

    苏禾跟着他走回病床前，愉快的笑容中略带一丝的小得意“那当然了，毕竟我可是蘑菇叔的蘑菇伙伴。”

    江应淮好笑地摇了摇头，他细心的将杯子摊平，掀开了一边的被角，温声劝道“好了，先过来把药吃了。”

    病院给苏禾配的药是能滋养神经的药物，有助于恢复之前的记忆。

    “其实没有必要，那些记忆该想起的时候总会想起的。”苏禾虽然这般说着，却还是乖乖的听从遗嘱半坐到床上，将江应淮递来的药片就着开水吞了下去。

    她状似不在意那些破碎的记忆，但是她的灵魂、她酸胀的心脏却都在不断的提醒着她，她的过去有多重要。

    “苏禾，”江应淮坐到病床边，一双温情的眸子脉脉注视着苏禾的面庞，轻柔的唤了一声对方的名字，他的嗓音温柔入耳“一定要去禁区吗？”

    苏禾看出了他眼底的担忧，浅浅一笑的安抚道“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她转头望向窗外那些月光下形同魑魅魍魉的摇曳树影，嘴角微扬，那双清浅的眼眸平静而剔透“.......我想去找找回家的路。”

    江应淮垂在身边的手渐渐攥紧，他低头半敛下眸色，声音很轻也很淡，失了平日的温柔笑意“留下来不好吗？”

    苏禾回头看向他，对方温润清俊的眉眼间多了抹黯然，使得她的心中没来由地一阵沉闷，这让苏禾很不解。她猛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对眼前的这个男人存了一分莫名的不舍和依恋，这股情感很淡，却也很深刻，仿佛是藏在她的灵魂里。

    苏禾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已经有一年，在她丢失记忆后更是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显得警戒而不安，作为医生的江应淮在这期间温柔的陪伴她，教导着她学会了这个世界的语言和文化，也成了苏禾在这个世界最亲近的人。

    她确实是对江应淮有着深深的依赖，但这份亲密的情感却似乎由来已久，不止是因为对方是当初唯一相信她的人。

    还因为江应淮的身上有着让她熟悉、安心的气息。

    .......可是即便有留恋，即便再不舍，她也必须回去。

    苏禾下意识地柔和了声音，低语道“你知道的，这里终究不是我的家。”

    江应淮沉默了许久，再抬眸时脸上已然恢复了温和的笑容，温声细语的只说了句“我知道了。”

    .......

    深夜的病院走廊寂冷无声，只有几盏白炽灯透着苍白的冷意。

    陆康安自从成为诡师以来，斩杀过不少奇形怪状的诡异，他自认不会怕所谓的鬼怪，但精神病院的这股寂静的氛围却让人感觉莫名的森冷、渗人。

    陆康安从厕所出来，经过医院走廊拐角的时候猛然出现的一道人形白影吓得他心中一颤，差点就把诡术招呼了上去。好在虚惊一场，他很快就发现眼前的白影是白天时见到的那位江应淮医生。

    对方正站在走廊边望着窗外的黑夜，清冷的灯光将他清俊温润的面庞映照在窗前，隐约见他眉间微蹙，抿起的嘴唇透出一抹不平静。

    察觉到有人走近，他瞬间收敛起外露的情绪，露出了平时的温和笑容来“原来是陆先生，不知道陆先生住的还习惯？”

    “呃、习惯就算了，只能说第一次住精神病院里，很.......很特别。”陆康安神色讪讪的摆了摆手，想了很久才给出了一个不失礼貌的形容来。

    江应淮听后，不禁微微一笑。

    陆康安走到他的身旁，同样望向外面隐没在黑夜中的山林，此时他想起了心中的某个疑惑，不禁对江应淮问了出来“江医生，自从听了苏小姐的事情后我一直有个疑惑。在诡出现之前没有人会把苏小姐的那些话当真，不然她也不会被判定为臆想症患者，被送进这家精神病院里。”

    “但是江医生你又是为什么会选择相信苏小姐的呢？还是说，那只是一种治疗的手段.......”

    这是陆康安最不解的地方。江应淮身为一名医生，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会去相信一位臆想症患者那些荒谬的胡言乱语呢？

    “自然不是什么治疗手段。”江应淮温润的嗓音渐渐沉了下来，他似水柔情的眼眸中藏了一抹晦暗的深色“我选择去相信苏禾，只是因为她说的那些名为‘诡’的存在跟我的梦很像，一个从很久以前就困扰着我的噩梦。”

    在遇见苏禾之前，他总是在无数个深夜里被同一个噩梦惊醒。梦里的他被一只看不清面貌的‘诡’追赶着，不论他怎样拼命的去逃，这只诡都如影随形的紧跟在他的身后，为他疲倦的灵魂拢上了一层恐惧、绝望而又无力的阴影。

    似乎是冥冥中的引导，他来到了苏禾的身边。在那个不相信诡的时代，只有他知道苏禾的话是真的，诡.......也是真实存在的。

    江应淮并没有继续解释下去，此时的他猛然感觉到一股阴森、不适的气息在周遭漫延开来，窗外的黑暗中似乎有什么庞然黑影从山林中掠出——

    “江医生，快躲开！”

    陆康安早已经敏锐的察觉出了气息的不对，随着他的一声惊喝，江应淮被带着闪避开了朝窗户的方向袭来的黑影。

    巨大的声响下，窗上的玻璃在黑影的冲撞下骤然碎裂，陆康安立即反应过来，依附诡异物的右臂微胀，数十条rou色的藤条从腕间的皮rou中生长出来，似活物般扭动藤身唰唰唰地朝前扑去，轻松的就将破窗侵入的黑影紧紧的束缚在窗前。

    此时他们才看清这个黑影究竟是什么东西。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只巨型的双头鸦诡，形似乌鸦的头颅间两双鸟眼赤红如血，漆黑的鸟喙布满惊悚、渗人的利齿。它在rou色藤条的缠绕下挣扎的扑腾开黑羽翅膀，浑身黑红的鸟羽中蠕动着无数妖异的血目，其下半身两只庞大的人手如鸟爪一般紧紧的抓住地面。

    随着鸦诡仰头张开遍布锯齿的鸟喙，发出尖锐刺耳的鸣啼，阵阵无形的声波不断的冲击着陆康安的精神，他猛然惊恐的注意到有更多的黑影出现在窗外的黑夜中，成群的鸦诡开始了对这座病院的侵略。

    陆康安当机立断的cao纵rou藤诡术勒紧束缚住的鸦诡，将其诡躯撕碎，一瞬间漫天的血rou碎块和无数腥臭的血水如细密的雨幕般纷纷落下。

    这鸦诡不强，能轻松碾碎，但在成群出没的情况下却也难缠的很，何况此时最主要的还是要保护好病院里的人，这使得陆康安一时间难以将诡术全力的施展开来。

    他已经顾不上浑身沾上的血水，面对黑夜中飞蛾扑火般不断冲来的成群鸦诡，cao纵诡术与其纠缠了起来，避免有一只鸦诡闯进病院。

    但无奈一人抵不过众诡，眼见有一只鸦诡从空隙处冲进病院走廊，朝受惊跪坐在地的江应淮冲去，他惊慌想要极力脱身去救时，一只白色兽头骨形似烟云般扑来，张开巨嘴咔嚓一声，猛地将那只鸦诡撕咬成了两截。

    “老宋！”

    陆康安惊喜地看向从走廊另一侧赶来的宋茂，此时对方的额角两侧兽爪白骨微凸，三只红色诡气缠身的兽头骨环绕在他身后待命。

    “我暂时封锁了这片区域，这些鸦诡还破不了封印进去伤人，不过也维持不了多久。”或许该庆幸的是这座病院里的患者和工作人员并不多，也基本集中在一片区域，这让宋茂能快速完成一系列的布置。

    他神色凝重的对陆康安点了点头，紧跟着迅速的交待了接下来的事情“能有这么多低级鸦诡出现，应该是有小型禁区在这附近现世。小陆，这里暂时交由我来处理，你去禁区的入口进行封锁，一定要快！”

    “明白！”

    陆康安收到命令，诡术藤蔓将缠住的一只鸦诡往半空的鸦诡群中一掷，趁着群诡被撞开的空档立即跳上窗户，脱身朝鸦诡出没的山林中赶去，渐渐消失在这个混乱的黑夜里。

    宋茂驱使环绕周身的诡兽头骨与外面成群的诡鸦对峙，他浑身浴血的背对着江应淮，阻拦下一只只袭来的鸦诡，话中不忘担忧地询问“江医生，你怎么样？还能站起来吗？”

    “嗯，我、我没事.......”

    江应淮沙哑了嗓音，他不适地抬手捂在嘴前，手指隐隐的颤抖，此时鸦诡腥臭的血水溅满了他的脸颊，和身上洁白的医生大褂，血迹斑驳、惊人。

    他苍白修长的手指几乎吃力、颤栗地抓住墙面，似在拼命的克制住心底的恐惧。江应淮艰难地倚靠着墙面撑扶起身体，脚步虚浮地沿着走廊一边走去，哑声担忧的低喃着“苏禾.......苏禾......我得去找她.......”

    其他病院的区域暂时是安全的，因此宋茂并没有阻拦江应淮的离开，反而因为不用保护对方，他还能尽情的施展开手脚。

    宋茂抬头望向这群难缠的鸦诡群，他cao纵着诡术蓄势待发。

    猛然间想起了傍晚时苏禾的那句话，看来对方是早已经察觉到了这个情况。

    他不禁咧嘴一笑，看向鸦诡的眼中尽是凌厉的杀意。

    “看来今晚果然是很热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