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这三天，钟墨把罗翠玉给他的宗卷烂熟于心，只是他不明白，处理这个没有入档入编的无名案件涉及多地受害人，需要科长以上的权限，可罗翠玉只是S市的特处科科长，她如何跨市处理？即便收集到任何有利于案件处理的线索，那也只能交给当地，而她只能落得协查身份。

    他实在是好奇，罗翠玉如何不借用二异局的力量，用非程序、越权级手段办事。

    想着想着，连钟墨自己都不知道，此刻的笑容透着一股难言的、温和柔软的味道。

    “喂！”

    钟墨愣了愣，他看到雷磊已经站在他办公位旁边，两手抱胸，表情依旧是那么不爽快，不过比第一次见面已缓和不少。

    “老大叫你呢。”

    “罗科回来了？”钟墨有些意外，毕竟他来特处科这些天，罗翠玉几乎处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状态，自己反而显得无所事事。

    有些难受。

    来到罗翠玉办公室门口，就看到罗翠玉在办公桌前翻箱倒柜。

    “我的身份证呢，我的普通身份证呢？小墨，你身上有带普通身份证吗？”

    二异局会给合法登记的灵术师们配备两种身份证，普通身份证显示的是他们在人间合法身份信息，每五十年更换一次；而特别身份证显示灵术师本人的详细信息，且伴随一生。

    “有。”钟墨汗颜的看着罗翠玉。

    “呼，终于找到了！”

    看着罗翠玉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钟墨踌躇了几下，还是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罗科，其实您可以把重要物件放在乾坤袋里，还不用自己整理收拾……”

    “如果总是依赖灵术法宝，我们很容易忘记自己，其实也是个普通人，”罗翠玉笑了笑，“也很容易限制处理事件的思维。”

    钟墨忽而明白为何罗翠玉需要普通身份证了。

    此刻他们坐上去B市的高铁。

    “二异局明文规定，有编制的灵术师按照等级的高低需限制他们处理事件的地属范围，避免神仙打架的情况出现，像我这样等级的，基本是只能处理S市内的事件，权限大可范围小，若是插手别的市，会被通告批评，严重的话会被撤职销证。”

    罗翠玉调整了一下座位，感觉坐舒服了，才继续道：“虽然二异局有他们自己的考虑，但我也有自己的方法呀，他们只是说限制灵术师本人出行办案，却没说限制普通身份啊！所以我们现在不是特处科的人，是普通游客。”

    “……罗科，您这样属于非程序办公……”

    “都说了，我们只是普通游客！”罗翠玉慎重提醒。

    钟墨不说话了，可内心早已被罗翠玉逗笑。

    可钟墨没想到，他和罗翠玉处理事件的第一站，竟然是B市精神病院。

    “夏素梅，今年68岁了，目前精神状态良好，有按时服药，就是身体状况一年不如一年了，”B市精神病院院长黄虹带着罗翠玉一行人来到一间独立病房，“虽然被确诊有多重人格，可我觉得不太像。”

    “多重人格的一个最大特点是彼此人格独立，不会共享记忆，可她的情况不同，就像是……”

    “就像是两个人被迫揉成一个人，被迫用一个身体生活做事，甚至知道对方的存在，是吧？”罗翠玉说道。

    “对，就像你说的。但目前找不到与她相似的病例，也只能按照多重人格来治疗了。”

    “谢谢你啊，有空一起吃顿饭，接下来我们会自己看着办的。”罗翠玉拍了拍院长黄虹的背。

    黄虹瞟了眼罗翠玉，叹气：“以前我不相信，原来你真的是灵术师啊，怪不得不会老，姐，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活了多久？我上小学那年你就是这副模样，我现在四十多岁了，你还是这副模样。”

    “说出来会吓死你，别好奇我了，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才是。”罗翠玉笑道，“对了，叫你女儿这七天不要去人多的地方，保持两点一线的生活。”

    黄虹愣了愣，轻轻说了声谢谢后便转身离开。

    “罗科，二异局有规定，灵术师不能私自给他人算命……”钟墨用密语提醒。

    “没事啦，相互帮个小忙而已。”罗翠玉饶有兴趣的看着钟墨，觉得这孩子真是老实得紧，被养的心境纯良，循规蹈矩，不愧是天衍书院的“宠儿”。

    等院长走远，罗翠玉戴上手套，打了个响指，一个犬型阴影从她脚下浮现，尽管体型庞大，却亲昵的蹭她的小腿。钟墨很是意外的看着，他以为罗翠玉的“契兵”要么是千年恶鬼，要么是大妖亡魄，而不是一个……普通的家养犬魂？

    罗翠玉没有解释什么，她吩咐自己的“契兵”守门，又亲手布置私域结界，才领钟墨推开夏素梅的病房门。

    房间内采光充足，布置温馨，除了全部窗户镶嵌有手指粗的铁丝网，还有白墙上的胡乱涂鸦。此时，夏素梅躺在病床上吸氧，见到罗翠玉一行人进来，她缓慢的取下氧气罩。

    “你来了……”

    “我一直在等你吐露真相，”罗翠玉神情复杂的说道，“十年前你拒绝配合我的调查，也拒绝接受我的拜访，怎么今天破天荒愿意见我？”

    听到这里，夏素梅反而笑了，尽管笑得十分不自然，甚至有几分扭曲。

    “因为，我后悔了，”夏素梅缓缓的说，“可我还是想活着。”

    罗翠玉似乎听出了她话里意思：“有人要害你？”

    “如果你能保证，把我弄出这家精神病院，给我安排新的医院，”夏素梅猛烈的咳了几声，仿佛要把身体里的肺咳出来，“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小墨，背人，走。”

    “罗科？！”钟墨一时间没办法接受罗翠玉过于迅速的决定，“真的要这么做？！”

    “她是非常重要的线索，或许是最后的线索了，”罗翠玉把衣摆和裤腰扎紧，“如果老实走程序，我连她的面都见不着。”

    “可万一她半路……”

    突然，罗翠玉把手压在了钟墨的肩膀上：“所以我才需要你啊小墨，保护她。”

    面对近在咫尺的脸庞，还有那对信任的眼神，让钟墨的心脏先是停跳一拍，而后却是如擂鼓般震动。

    钟墨早早知道自己的天赋与地位，从出生那一刻起，他便站在了灵术师金字塔的顶端，也自然不被一般人使唤，那些人更多的是求着让他使唤，可唯独罗翠玉，能让他心甘情愿的去赴险。

    一切准备就绪，罗翠玉推开门，发现外面的景色已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原本明亮的走廊不知何时变成了诡异的另类空间，地板由破败的条木组成，顶灯晃来晃去，明明灭灭，隐约间，能见到天花板布满了灰尘与蜘蛛网，而椅子和桌子锈迹斑斑，不知被谁随意丢弃。

    这里好像一座被长期遗弃的教室楼。

    罗翠玉的“契兵”不安的在主人身边绕圈，嘴里呜呜低吟，罗翠玉笑着摸了摸犬魂的头：“安安，没事，你和我给小墨打掩护，知道吗？”

    为了让钟墨保护好夏素梅，罗翠玉将床单撕成条，然后在钟墨身上绕X形状绑缚，最后，她用灵术凝聚成几个空气球，递给脸色苍白的夏素梅。

    “如果呼吸不顺或者难受，吃下这个球就行了。”

    “他们果然，果然想杀了我！”夏素梅惊恐的瞪大双眼，“可是我再也，忍受不了，这种，生活了……”

    一道蓝光闪过，夏素梅昏睡了过去。

    钟墨有些抱歉的看着罗翠玉：“罗科，我感觉她情绪波动强烈，怕她半路出事，所以给她下了安神的灵术。”

    然而罗翠玉的脸色逐渐严肃起来：“小墨，对方应该是个厉害的家伙，水平与我们不相上下，一般的灵术师，是没办法短时间内将大门与另一个空间悄无声息的链接。”

    “为什么是灵术师？”钟墨疑惑了，“大妖也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能够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进行空间接驳，只有一种可能，这里，是ta从小生活的、有着强烈记忆的地方，所以更容易施展空间接驳术。我还发现，这里是人类活动的场所，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一间小学，毕竟九州政府明令禁止非人从事低龄人类教学，因为人类幼儿对他们来说，太香了。”

    见钟墨不说话，罗翠玉反而有些不好意思的笑：“是不是觉得我话很多？”

    钟墨一愣，赶紧摇头：“不，不会，很好！”说完，钟墨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嘴笨也不能笨成这样！

    忽地，罗翠玉停住了前进的步伐。

    “小墨，跑。”

    “什么？”

    咔咔咔咔咔。

    急促杂乱的声音快速逼近罗翠玉一行人，整个教室空间开始剧烈晃动，就连身边的教室门也在开开合合，仿佛在幸灾乐祸什么。

    突然，杂音嘎然而止，一张惨白的脸从黑暗中探了出来。

    “不乖，你们，不乖。”

    接着，第二张脸，第三张脸，第四张脸……越来越多的脸充斥着整个窄小的空间，然而，每一张脸的大小不同，样貌也不同，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这些脸的表情都十分的痛苦。

    “好孩子只能待在教室里，你们都是不乖的孩子，你们，怎么不去死呢？！死了，剩下的都是乖孩子，嘎嘎嘎嘎嘎！！！”

    眼看着一只长臂手想缠住准备逃离的钟墨，罗翠玉一个响指，咻的一声，犬魂化作黑色利剑将飞腾在半空的手臂一切两断。

    黑色恶臭的酸水从手臂切口处咕咕流出，地板立即被烫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

    “你别想追过去。”

    罗翠玉一步横在多脸怪面前，手里已捏好响指的动作。

    钟墨背着昏迷的夏素梅飞奔，他以rou眼无法捕捉的速度结印，打开灵视眼，眼前的诡异景色变成了可透视结构，然而钟墨发现，多脸的怪物不止一个。这个多脸怪正以一种扭曲而不协调的动作迅速向他靠近。

    眼看多脸怪物即将撞向自己，不等钟墨驱动灵术防御，罗翠玉的身影已闪现在他眼前。

    “破！！”

    一声喝斥，多脸的怪物爆体而亡，然而有毒的液体四处喷洒，幸好钟墨早已开启防御灵术，毒液全部落在了防御罩上，并发出滋滋的声响。

    然而下一秒，钟墨却眼睁睁的看到罗翠玉弯下腰，呕吐出大量鲜血。